星光三千丈(14)(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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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时候还没有跟毛宇乐焦琳混熟,收到弟弟消息连课都没上完就揣上书往外跑。尽管周景已经明确划分了他们之间的界限,自己也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在将近一周杳无音信毫无联系之后,那条下课了吗?我在东门的微信仍旧让他可悲地感到欢欣鼓舞。东门是离会计班教学楼最远的一道校门,他急匆匆赶过去的路上还在想见了弟弟要聊些什么,要带他逛哪些地方,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餐馆特色的小吃。普通兄弟也能一起吃个饭吧?普通地问问近况应该很常见吧?他拐过二食堂就在东门附近的梧桐大道看到了周景,还有他旁边抱着几根钓鱼竿的杨松桥。九月的梧桐黄得很不均匀,红黄绿三色相间影影绰绰像幅背景没有涂匀的生动水粉,时不时还有新鲜的色块飘落下来,而画面中央身姿挺拔的两个少年风华正茂,各有各的俊朗好看,站在最大的那棵梧桐下相视谈笑,构成无比和谐一幅画卷,来来往往的路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梁晨不自觉放慢了脚步甚至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周景还没有看到他,他却有种自脚底而起自惭形秽,宛如初次见识到完美珍品的劣质仿物,恨不能在视线聚焦到自己之前即刻消失。啊,晨哥!杨松桥先发现了他,欢快地挥手:好久不见啦!

结果那天他到底没有带弟弟逛校园,也没有一起吃成饭,甚至没来得及多问几句最近过得怎么样。周景和杨松桥订的是当晚的露营,没聊一会儿就赶着上路。而这个一会儿里,也主要是杨松桥在跟他叽叽喳喳,周景只在开头答了他自己一切都好。到后来梁晨也找不出什么话好说,有第三个人在场的兄弟对话越发尴尬,问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显得刻意,比陌生人寒暄都还不如,不会有别人家的兄弟生疏到这个地步。

等到来接两人的司机停在了东门门口,梁晨目送他们上车再疾驰而去只有安慰自己,好歹弟弟主动来看了他,已经很不容易。

而后几个月,他和周景只偶尔会在微信上不咸不淡地说上两句,汇报工作般捡些不轻不重的日常交代。阿景在公司实习,很忙啊。杨松桥是这么说。梁晨却不得不反复反省、拼命回忆是不是上回见面自己表现得太过急切,又或是哪里做错了不像个正常的兄长。是他逾越了吗?是他犯规了吗?逼得周景只好再后退一步,将两人拉开一个更安全的距离。

倒是杨松桥时常会在周五以各种理由来找他,频繁得跟毛宇乐焦琳都迅速混熟。杨松桥好像就是有这种能力,轻易地获取周围所有人的喜爱。焦琳是个直肠子,毛宇乐又十分老好人,梁晨对杨松桥的敬而远之看在他们眼里就是单纯的兄弟闹别扭,明里暗里都想帮着杨松桥让他俩和好,令人哭笑不得。就连有一次他忍无可忍叫杨松桥不要再来,都被对方以轻飘飘地你讨厌我?是因为阿景吗?堵得哑口无言。他始终不敢去问杨松桥对他和周景的事知道多少,鸵鸟一般把头埋在沙子里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

这家的芋儿鸡实在太赞!老板再来两瓶啤酒!焦琳满足地欢呼将梁晨思绪拉回。杨松桥笑着举起手机调到自拍:纪念琳琳姐发现此等绝味,我要发个朋友圈。然后胳膊一伸捞着梁晨的脖子靠过去,在对方还木讷着盯着镜头的时候就按下了按钮:笑一个哦!

一锅红彤彤的芋儿鸡,几瓶啤酒,几碟小菜,比着剪刀手的焦琳,面露无奈的毛宇乐,笑得眉不见眼的杨松桥,以及被揽在杨松桥臂弯中一个呆呆的自己。杨松桥刚拍完手机就被焦琳抢走说要把自己P白一点,毛宇乐手忙脚乱收拾着差点被这冒失鬼带翻的杯碟,一片混乱中梁晨忽然有些惊慌,周景会看到这张照片吗?他会怎么想呢?

很快他就没有余力去担心这些了。

他又看到了那个男生,在和杨松桥焦琳分别后回男生寝室的小路上。他曲着长腿斜斜靠着宿舍门口的梧桐,还是那么拒人千里冷冰冰的好看着,昏黄路灯给他浑身上下笼上一层暧昧的薄纱。仿佛对来往进出的所有人漠不关心,却抬头直直对上梁晨惊疑不定的目光。

晨哥?毛宇乐也跟着停下来望了眼全无异常的宿舍门,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担忧:哪里不舒服吗?

梁晨摇头,却没法将视线从那个人身上移开。

最近太累了吧,怎么总是发呆走神。毛宇乐又迈开脚步一边掏钥匙一边嘀咕:按理说你这期中考甩第二名那么多分的成绩,学习也没啥好操心的。周末好好睡个懒觉,打工那边就请假吧不缺这一时半会儿一次两次,身体最重要。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人都累魔怔了

在毛宇乐渐行渐远老妈子似的絮叨下,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男生忽然勾唇笑了一下。他这一笑就格外生动,带着春风化雪的暖意,一双跟梁晨八九分相似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就微妙地带了点儿撒娇的意味,像只贴着主人手心讨鱼儿吃的幼猫。

他笑着张了张嘴,缓缓做出一个唇形

哥哥。

怎么感觉签到一万年了我还没升级...

第31章

31

[12月4日

今天他出现了两次,共计时长2小时12分钟。]

梁晨捏紧中性笔,坐在寝室的书桌前盯着刚记录下的这行字迹。心脏还在因为几分钟前那句哥哥而不住震颤,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继续。

[第二次的幻觉发作不到十分钟,但这是第一次他也看到了我,他对我笑,还叫了]梁晨顿住,把上一句话重重划掉[但这是第一次他也看到了我,比上周又更真实了一些。]

停顿。

[我拿他毫无办法。]

梁晨第一次出现幻觉发作是在三个月前的某个傍晚,距离周景和杨松桥来探望他的周末才过去两天。因为南门的二教学楼因为临时装修关闭了网络教室开放,他不得不绕远路去东门附近的图书馆查资料。他们学校的梧桐大道算得上是一道风景,每到傍晚会有各种小情侣来来回回压马路,梁晨少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提着书本埋头匆匆走过却在不经意朝远处一瞥时猛地停住脚步他的弟弟就和两天前一样远远地站在那棵最大的梧桐树下,低着头像是在等人,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落叶。

那时候他以为周景真的来找他了,呆了两秒之后胸口就升腾起小小的雀跃情绪,图书馆也不打算去了,抓紧本子就往树下跑。他都准备开口叫弟弟的名字了,眨眼却不见了周景的踪影。梁晨在离那棵树二三十米的距离停了下来,茫然地四处张望梧桐大道一条大路到底,除了路就只有树,几乎没有拐弯也没有能藏人的地方。他掏出手机想都没想地给弟弟打了个电话放在平时他决计不会这么做,随时随地有事没事的语音通话那是万分亲密的人之间才有的特权,他还是有这点自知之明周景显然也有些吃惊:我在公司,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他压下声音中的颤抖:你,你注意身体。

如果第一次还可以说是太过疲累和思念引起暂时的心悸怔悚,之后接二连三的第三次、第四次只能将梁晨引入唯一一个合理的猜测自己很有可能,走上了梁莉的老路。

他陪在患有精神疾病的母亲身边十八年,梁莉从最初偶然的情绪失控发展到全无理智不打镇静剂就发狂伤人,中间的每一个进程他都无比清楚。幻觉的产生只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重,到后面影响正常生活,将人完全拉入与世隔绝的虚假世界之中,最终将生命力消耗殆尽。

想清前因后果的这一刻,巨大的恐慌密密包裹了他,绝望的阴影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宣判激得浑身发冷。梁晨木然地坐在宿舍的书桌前,不停地想为什么会这样我不要这样我不想疯。

我不能成为梁莉那样的人。

那天起梁晨有了个笔记本,每天记录看到幻觉的次数、时长,以及随之出现的症状。这些幻影,这些幻影全都是周景,梁晨称之为他。从只在远处出现三四秒钟就消失到后来离他越来越近,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他被添加了越来越多的细节,也变得越来越像真的。梁晨最开始还能勉力做到对幻象视而不见,随着幻觉发作得越发频繁也逐渐力不从心,更何况今天他还跟他说话了,这在以前从未发生过。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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