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13)(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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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卓氏是柴老先生的二儿媳。她在金川老家生下时倾的消息,传递到京都凤景城之时,邹凡尘恰好回京述职,去老师的寓所拜访,听说老师喜得小孙子,因没带礼物,便承诺将来收这孩子做个子弟。

时倾翻了个白眼:给他写什么信?我又不认识他。

回了自己院子,元恺一边脱外裳,一边问:难道五姨没跟你说起过这位子濯先生?

不记得了。

我听父亲说,这位子濯先生曾说过,要收你做弟子的。想是时间太久远了,五姨忘了罢。

哦,你说那个人呀,倒听母亲说过。时倾在旁边帮着元恺宽衣,嘴里作恍然状,冷嗤道:那是我祖父在世时的事,如今人走茶凉,我母子在王府避难十五年了,你见哪个柴门弟子来探望过我们孤儿寡母?那邹凡尘若真心想收我做弟子,当我六七岁开蒙之后,便可以来收我了。如今过去十年了,他连个影儿都没有!世子爷叫我写信,莫不是叫我求他,收我入门?

说着,时倾把元恺的衣服往旁边小厮怀里一丢,道:不写!

对柴门弟子们的冷嗤,倒是时倾的真实情绪。当初的灭门之痛,时倾没什么感触,毕竟那时,他年纪尚小。但对人情冷暖,时倾却有深深的体味。

忆起往事,时倾总觉得,他跟母亲能避开那场惨祸,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那会儿,时倾才两岁多,柴卓氏的四堂姐卓夫人,因是安若王世子妃,不能擅离王府,(整个王府中人的活动范围就只得和岐州这么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便写信叫柴卓氏把时倾带去安若王府小住一段时间。

柴卓氏带着小儿子前往安若王府时,靖宁帝正身染重恙,却起意想废储另立,想立自己宠爱的嫡次子。

身为礼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的柴老爷子,极看不惯靖宁帝恣意败坏礼法,破坏祖宗承嗣制度的行径,带着一干臣子,犯颜直谏。

大约在直谏中,情绪激动之下,柴老先生等大臣一时口快,提及往事,戳到了靖宁帝那「也是次子」,「帝位来得不够正统」的逆鳞,靖宁帝大怒,以大不敬之罪,把一干犯颜直谏的臣子全拖出去砍了。

大臣们在柴大儒英灵的感召下,秉着「武死战,文死谏」的神圣使命,接二连三地死命进谏,搏个青史留名。

其间,有多人多次戳到靖宁帝逆鳞,把本就重病缠身的靖宁帝气得奄奄一息,觉得都是柴老先生带的头,积怒之下,便下令把柴家满门抄斩,以杀鸡儆猴。

跟这道灭门圣旨一起下达的,还有两道废立圣旨,一道圣旨以太子性情刚愎为由,硬是废黜了长子的储位,改封昭王,着令即刻赴封。另一道圣旨册立次子为太子,入主东宫。

靖宁帝发了话,谁敢多言,柴家便是榜样。

不得不说,同样一件事,靖宁帝比神光帝,真是强势狠辣得太多了。

大臣们直言死谏,以求博个忠名清名,但如果要连累家人一起遭难,那就得慎重考虑了。这一下,大臣们全都闭嘴了。

于是靖宁帝拖着病体前往太庙祭祀列祖列宗,禀告太子废立之事。

靖宁帝本就重病缠身,虚弱之极,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祭祀回来,次日便驾崩了。

鉴于前太子刚刚离京赴封,为防有变,新太子的势力不等出服,拥护着新太子直接灵前继位,年号乐章,等出孝之后再行登基大典。

靖宁帝驾崩之时,诛杀柴家的圣旨还在路上,当时有大臣向匆匆继位的新帝进言,请求快马加鞭追回靖宁遗旨,饶赦了柴大儒的家眷。

毕竟柴大儒只是犯颜直谏而已,又不是真犯了什么不可饶赦的大罪,现在朝势变了,已经没有杀鸡儆猴的必要了。

可新帝为了彰显孝心,子不言父过,要是先帝一死,下达的旨意就可以随便被篡改作废,那先帝的脸往哪放?因此,新帝楞是坚决不肯追回先帝遗旨,还是让那道遗旨送到了金川,把柴氏满门抄斩了。

因此,三爷楚英豪说柴氏满门是被靖宁和乐章两个皇帝联手抄斩的,这话,倒是事实。

既然是抄斩满门,禁军当然要去把柴氏母子抓来砍了。不想安若王爷拒不交人,禁军不敢硬闯王府捉拿,便火速回报乐章帝。

乐章帝想着反正已经把柴家大部分人杀了,这道遗旨也算执行过了,倒不必对柴氏赶尽杀绝。

再说,安若王是皇叔,辈分高,名份正,又握有神光密旨,自己委实不好跟这位皇叔硬磕。

三者,他正跟闻讯返回的前太子昭王内斗到紧要关头,没精力同时跟安若王开战。

于是乐章只得允了这个人情,让禁军撤离和岐州,不必拿人了。

乐章帝对于那些阻止先帝换储的大臣,倒不记恨,虽然明面上没有给那批死谏大臣昭雪安抚,不过暗地里,还是对他们的后人有所照顾。对柴大儒的照顾,便是优先录用升迁柴氏门人弟子。

因此,柴老先生死后,他在儒学上的声望却更上一层楼,他曾教导过了弟子,纷纷出仕,在朝堂上颇有势力。

照说,柴氏母子避难在安若王府的事,不算秘密,可十五年间,竟没有一个柴门子弟前来看望过柴氏遗孤,甚至连封信箴也没有。邹凡尘也和所有柴门弟子一样,从来没有跟柴氏母子联络过。

一方面,乐章帝为了补偿柴大儒,重用柴门弟子,另一方面,柴门弟子对柴氏遗孤不闻不问,冷暖两重天,难怪时倾会冷嗤邹凡尘,拒绝写信相求。

看出时倾被触动了情绪,心头不高兴,元恺的中衣同脱了一半,心疼地把时倾揽在怀里,拍着背宽解道:莫气莫气,咱们就是借这个由头,写信把那姓邹的诳到王府来。他来了就完事,拜不拜师无所谓。

时倾听懂了,世子叫他写信,只是想把邹凡尘诳来王府,有些蔫蔫地问:这么多年,邹子濯先生对我们母子都不管不问,这会儿我写信去,只怕他理都不会理我。

再过一月,便是你的十八岁生辰了,父亲的意思,是想你写信,请姓邹的在你生辰那天来收你入门。

快满十八岁了?时倾这段时间心头压着巨石,完全把生辰给忘了。他心头冷笑,脸上谄笑道:真是难为世子爷,还记得我的生辰呢。

不是,是我跟父亲说要给你过生辰,父亲才想起来,让你给姓邹的写信。

是啊,他一个在王府避难的小孩子,世子爷怎么会记得他的生辰?整个王府,记得他生辰的,大约只有元恺和卓夫人吧。

时倾已经记不得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元恺总会在他生辰之日,送他些精美的小玩艺儿,跟他说:小倾,今天是你的生辰,你要一辈子开开心心的。

这些往事,回忆起来,每每都让时倾感动,在这冷漠势利的王府里,是元凯带给他少有的温暖。

时倾情不自禁地抬手环抱着元恺,有些动情地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谢谢你每年都记得那个日子。

哎,客气什么,每年你也给我庆生了的。元恺说着,放开时倾,把中衣脱了,拿起扇子扇风,叫小厮去打盆凉水来擦擦汗,再穿居家凉衫。

元恺是小世子,王府里每年都会替他庆贺生辰,时倾不用去记,自然便能知道,也不必费心准备礼物,到时跟着府里的其他人,向元恺道贺一句吉祥话,就算完事了。跟元恺给他庆生比起来,敷衍之极。

不多时,小厮打了水来,元恺索性把上衣脱了,叫小厮拿巾子给他擦身体。

时倾坐一边看着,沉吟道:我一个素未昧面的后生晚辈,给子濯先生写信相邀,恐怕没那么大面子,请不动他。

父亲说了,凭你的面子自然请不动他。不过他看在柴老先生的面子上,一定会来。

我跟母亲在王府寄居十几年,那子濯先生从不过问。我看呀,只怕祖父的面子也不管用。时倾略垂着头,把玩着扇子,闷闷地说。

不然!不然!元恺转过身,让小厮给他擦后背,说道:想是五姨有些事,没跟你说。令祖父柴老先生虽有二子,却都是不成器的,继承不了他的学问衣钵。那邹凡尘聪慧好学,踏实勤勉,是门下弟子中的佼佼者,柴老先生怜他出身贫寒,凡事多有帮衬,拿他当自家后辈子侄相待,情份很是亲厚。

其实,时倾听母亲说过:柴老先生只有两个儿子,老大喜风花雪月,跳脱不羁,这是时倾的大伯;老二爱经商理财,市侩狡黠,这是时倾的父亲,两个都不是做学问的人。

这个邹凡尘在治学上十分严谨,很好地吸收了柴老先生的柴门儒学精髓,在柴老先生还在世时,便是公认的柴门儒学继承者,假以时日,也会成为当代大儒。

本来柴老先生一直拘着自己两儿子做学问,闹得父子三个都很痛苦,自从出了这个邹凡尘,父子三个都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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