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阅读-格格党(37)(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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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画竖弯钩结束,手中弦轴用尽。

萧鸣棹伸手一推,木壁随之转了个直角,现出内里的密室瓤来。

九十九颗夜明珠将这阴暗的地下映得灿若白昼,萧鸣棹缓步踏入,满眼皆是同一人穿过的衫裙袍履,用过的笔墨纸砚、鞭剑弓矢,以及这同一人的画像。

他仿佛在这小小一方天地内,再度回味了一番卫寒阅的少年时。

自墨迹的陈旧程度来看,或许并非当日所画,而是在若干年后,在作画之人意识到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后,按着回忆中的景象一笔一笔勾勒而成。

小小的卫寒阅缩在书卷后头偷偷打盹的模样,挽弓搭箭时英姿飒爽的模样,抱着小兔子与小狸奴在原野上飞奔的模样,殿试时眉眼青涩却比所有人都从容自若的模样

此后画面渐渐越来越多地出现背影,大抵这作画人也晓得自己的念头见不得光,故而连正视卫寒阅的面容都不敢。

最大的一幅,是卫寒阅提着笔,往一只正沉睡的、青面獠牙的异兽面上画完两撇胡须的一刹。

从天真烂漫,到芝兰玉树,不含半分猥琐轻亵,仿似只是如实地记录着他一日日长成的数载岁月。

最出格的也不过是卫寒阅小憩时,一只畸形如出自异兽身上的大掌轻轻搁在他发顶

可这千万张画、满室卫寒阅丢弃的旧物,连卫寒阅簪过的花都被压干裱起哪里算得上坦坦荡荡、心无杂念?

萧鸣棹目光落在西墙侧的书案上,除了厚厚几沓卫寒阅的手书废稿外,还有一枚狮钮融盖石私印。

融盖石章是昌京约定俗成的定情之物,赠与心上人,可保三世恩爱。

一世不够,还要求来世,来世的来世。

他步伐僵硬地挪过去,将那枚芙蓉色小章倒过来,只见印面上篆书四字

吾爱寒阅。

吾爱寒阅。

萧鸣棹难以承受般闭了闭眼,融盖石在握紧的拳中碎成齑粉。

这间密室的主人,除了除了画上那只异兽外不做他想。

萧鸣棹只觉荒唐,那个已经死去九年的人,居然对一个唤他「萧叔」、小他十八岁的晚辈,生出如此悖逆人伦的情意。

好在卫寒阅一无所知好在他一无所知。

卫寒阅察觉这几日萧鸣棹举止很是怪异。

时不时便神游天外,研墨时不知添水,熬汤时险些将小厨房烧了,尚未披上外袍便拿过蹀躞带要系

若非晓得不可能,还真要以为萧鸣棹是春心萌动、害了相思病了。

这夜卫寒阅回府,见府门前这条路的梧桐树上的红灯笼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以鲛绡为灯罩的夜明珠,每一颗都如儿拳一般大。

敢往令昭王府这条道上走,还敢将萧函谷留下的所有灯笼都换掉的,普天之下唯有一人。

若说萧函谷的灯笼是正午赤日,那萧鸣棹的夜明珠便是溶溶皎月,各有千秋,说不上哪个更合卫寒阅心意。

可毕竟死者为大,他心中还是更倾向于萧函谷一些,况且长辈的拳拳爱护之心,总是教他不忍辜负。

故此旦日早朝后,他便与萧鸣棹道想将原先的灯笼换回来。

萧鸣棹闻言面色却有些不自然,只强笑道:哥哥不喜欢夜明珠吗?

卫寒阅摇头:这倒没有,只是那灯笼毕竟是先帝遗物,留着也是个念想。

萧鸣棹轻声道:那倘或先帝尚未大去,哥哥会如何抉择?

卫寒阅:?

这个问题的含义约莫类似于「我和我爹同时落水你会先救哪个」。

卫寒阅沉吟少顷道:长者赐不可辞,纵然先帝仍在,也

不知不觉萧鸣棹间已扣住他纤薄的玉色手腕,闻言几乎忍不住收拢道:如若我已将那些灯笼尽数焚了呢?

这下卫寒阅当真蹙起眉来道:此话当真?

是。

卫寒阅想抽出自己的腕子,可萧鸣棹见他要分开,登时攥得更紧了,恰好是能钳制住他、又不会弄疼他的力道。

卫寒阅委实不懂道:纵然你与先帝未曾享过父子天伦,他毕竟也将你接入宫中、供你吃穿用度,你还有何不满,竟到了焚毁他遗物的地步?

萧鸣棹眼眶似乎有些红道:哥哥这样偏向先帝。

卫寒阅:

他有些失望道:先帝如你这般大时,尚在殚精竭虑地争储,而你坐拥天下,便开始意气用事?

萧鸣棹张了张唇道:哥哥觉得,我不如先帝?

卫寒阅对上他难掩受伤的眼神,一字一顿道:至少从今日这一事来看,是远远不如。

萧鸣棹从小到大从未在卫寒阅跟前流过泪,因他晓得卫寒阅不爱见他落泪以博取怜悯。

故而此刻仍强忍着道:幼时见先帝对哥哥那般好,哥哥也依赖先帝,我只想着,我会长大的,我会如先帝一般成熟稳重,我会比先帝对哥哥更好,成为足以令哥哥依赖的人却原来纵使我长大成人了,也永远及不上他。

卫寒阅忽而道:萧鸣棹。

萧鸣棹一怔,便见卫寒阅抬起手,狠狠掴了他一掌。

他被打得偏过脸去,卫寒阅顺势抽出自己的手腕道:你与你的君父、与我敬重的长辈有何可比?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他言罢便朝外走,萧鸣棹连忙跟上,恳求道:哥哥别走。

卫寒阅只道:你冷静冷静,我知那些灯笼你并未烧掉,等你将它们换回去时,再来与我说话。

萧鸣棹始终目送着卫寒阅步履匆匆的背影,直至视线彻底归于空茫。

这几日他满脑子都是那间密室,以及萧函谷在卫寒阅毫不知情时,对卫寒阅抱有如何不堪的欲念。

他妒忌萧函谷可以陪着卫寒阅从总角之年一路长成瘦雪红梅似的少年郎,又恨自己不但未能成为最早爱上卫寒阅的那个人,反倒懵懂无知、幼稚得可笑。

换掉那些灯笼时,他满心都是酸涩的醋意,只想着极力剥除萧函谷与卫寒阅的联系,令萧函谷成为真正死去的人,而非以温和包容的形象永远活在卫寒阅心中。

可他实在错了,卫寒阅不会忘记萧函谷,只会不满他擅自毁坏萧函谷的遗物。

假使萧函谷活到如今,活到能察觉他与萧回舟对卫寒阅动情之时,可还会戴着他那可笑的长辈面具,容忍两个养子恬不知耻地爬上他心肝宝贝的床榻?

可他偏偏死了,死在渊渟岳峙、无可指摘的时候。

先帝,先帝

活着的人,如何争得过死人?

萧回舟在尚书省门口接到卫寒阅时,颇为喜出望外。

毕竟萧鸣棹近水楼台,又跬步不离地护着,他使尽手段都难以与卫寒阅单独相处片刻。

扶着人上车后,见卫寒阅眉间笼着阴翳,萧回舟有些忧虑道:先生可有烦心事?

卫寒阅缄默俄顷,而后道:你对先帝是如何看的?

萧回舟闻言也颇为意外,可萧函谷去世时他已有十二岁,有些东西到底比萧鸣棹看得透彻些,即便未曾去过那间密室,对于萧函谷也不会有什么好话可说。

萧回舟握住卫寒阅手掌,给他揉按因案牍劳形而酸痛的虎口问道:为何忽然谈起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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