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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非典型死囚(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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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凭轼虽成了卫寒阅的厨子, 可也仅此而已,饭菜出锅后他便自觉地回营地去了,而后一人一猫便可惬意享用佳肴。
这日周凭轼去溪边叉了几条鲈鱼来,动作利落地刮鳞、开膛破肚、剔骨、腌制入味后, 架起火来烤得金黄油润, 卫寒阅和小克一人一条正大快朵颐, 便见半空陡然窜出一条疾如闪电、泛着银光的水蓝色虚影。
周凭轼当即长剑出鞘,闪身挡在卫寒阅之前,而那影子在离剑尖毫厘之距时蓦地停住。
矫若灵狐、轻如雁翎,皮毛蓝得近乎万仞雪原上的海子, 甚至泛着粼粼银光,乍一看如同一头染霜裹雪的雄狮。
卫寒阅手上还拎着串鱼肉, 与它大眼瞪小眼了少顷,便绕过周凭轼, 缓缓蹲下, 将木签子朝它递了递。
不料它并不张口,只是乖顺地蹲在卫寒阅身前, 铜铃似的眼专注而温驯地凝睇着他。
我听闻极西冰川之间有獒犬名「海蓝兽」,四爪如虎, 啸如狮吼, 一身皮毛雪白,可日光下却会变蓝, 行踪隐秘, 百年难遇。
卫寒阅娓娓道来, 伸手顺了顺它的脑袋问道:你是海蓝兽吗?
周凭轼倏然开口, 语气惊疑不定道:这是王上豢养的獒犬。
卫寒阅搁在海蓝兽脑袋上的手稍滞, 旋即长眉一挑, 扬起一点慧黠的笑意道:是吗?
乔木生夜凉,月华满前墀。
卫寒阅好梦正酣,海蓝兽趴在他门外沉眠,鼾声与寒蛩鸣声弥散于幽寂的清夜。
有人渐渐逼近,动静却微不可察,连海棠瓣梢都未曾惊动,遑论睡得香喷喷的卫寒阅。
宛如踏云而来,唯见月晕朦朦一晃,来人已落在小木屋外,对警惕睁眼的海蓝兽招了招手。
海蓝兽站在饲主对面,又向后退了半步,尾巴直抵在门板上,才摇了摇头。
蛤?栗鸢般的锐利目光落在紧闭的松木门上,已而眼睑微微压低,缩成一线,犹如密云罅隙间的夜空。
一个充满探究的眼神。
三日后。
书房之中,男人站在沙盘前推演,便见副将执一卷羊皮入内奉上。
他漫不经心地展开瞥了眼,又兴致缺缺地随手掷入火盆道:这个月第七封招安书了。
真想让我去做官,就换个人来坐龙椅。
副将又道:王上,斥候来报,孙新丰已至团州短辕郡。
这样快?男人剑眉微动道,盯紧了,孙新丰可不是赵久龙那个草包。
卑职明白。
狻猊还没回来吗?
尚未。
那间
他话音一顿,副将茫然道:什么?
男人吐出长长一口浊气,捏了捏眉心道:无事。
更夫敲着梆子孤身行于山间,朗月间或一转,惊飞枝头乌鹊,他再度来到小屋前时,海蓝兽仍旧站岗一般雄踞门外。
他耳力过人,却不闻屋中半分响动,一时竟也拿不准究竟是对方动作太轻,还是压根不在里头。
卫寒阅自然是在的。
他拿了根烧焦的柳枝在纸鸢上描描画画,一只远观八面威风、瞳仁却温和乖巧的海蓝兽呼之欲出,连茸毛上的银辉都纤毫毕现。
【阅崽,梼杌在门外哎。】
【我知道。】
【你不见他吗?】
【哪那么容易说见就见,连狗都不稀罕跟他走,我更不稀罕。】
梼杌在门外驻足良久,仿似与狻猊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鏖战,终是沉声道:你想换个主人?
狻猊喉间发出声沉闷的「汪」,梼杌胸膛起伏的幅度有些加重,斥道:白眼狼。
卫寒阅虽冰肌玉骨、清凉无汗,但秉性爱洁,睡前定要沐浴。
他选址时便是看中不远处那一条澄澈见底的潺潺清溪,周边并无四邻,且宝帐岭温暖如春,露天沐浴反倒清爽惬意。
他从后门走出,避过梼杌向溪流而去。
溪上秋高霜早,云静月华如扫,乳白色软缎一般覆在美人莹白光洁的脊背之上,四下伸手不见五指,仿若皎洁月色偏爱尤甚,只供他独享。
湿润的长发迤逦而下,两枚浅润的腰窝盛了溶溶清辉,那薄光似也眷恋这方寸之间诱人无比的凹陷,不肯流泻下去。
他像天地间另一弯寒浸浸的白月亮。
【喵啊啊阅崽,梼杌往河边去了!这死变态不配看你洗澡!】
【】
铩羽而归、心绪纷乱的梼杌,不过是乱走一气,便宿命似地将这美人月下独浴的一幕收入眼底。
他几乎是立时便欲阖眼,可下一瞬那身影好似银烛之上燃起的冷光,被一缕裹挟着落花的柔风轻易吹熄,连一丝余温都不曾留下。
眼前仅剩了一条波光粼粼的花溪,曲折潺湲,将卫寒阅存在过的痕迹寸寸抹去。
梼杌却依旧魔怔似地凝视那深溪,仿佛被山间精怪拖曳着,堕入一场香艳的春梦。
卫寒阅落在屋内,披着毯子坐在炭盆边绞发尾。
【阅崽,梼杌一直站在溪边哎。】
【站在溪边倒没什么,只要别下水弄脏我的小溪就好。】
【他下次来的时候崽还不见吗?】
【当然,不过明天我们去会会这个梼杌。】
梼杌望着沙盘上的山川、幽谷、丘陵、平原,将一面面红红白白黄黄的小旗插进沙中。
眼看布局即将告成,他却陡然落掌将一切推翻,原本各司其职的小旗倒伏一片。
沙盘一片狼藉,他沉默地拾起战报,一面阅读一面将横七竖八的小旗扶起,奈何注意力泰半在战报上,并未察觉小旗早已偏离方才的位置
待将那厚厚一沓战报读完时,梼杌的视线无意间朝沙盘一掠,却倏忽被安了定格,全身肌肉寸寸僵住。
红色小旗均匀排布成一条直线,仿似美人纤细笔直的脊柱,白旗分列红旗左右,由宽渐渐收窄,线条流畅如工笔作画,至最窄处又陡然外扩,用圆规都难描绘的弧度
他在沙盘上作了幅美人图。
梼杌心头的躁意几乎攀至顶峰,哪怕向来不信鬼神,此刻也不仅动摇:那屋主究竟是人是妖?引得海蓝兽背弃旧主,引得他未识庐山真面目仅见了一个昙花一现的背影便魂不守舍。
上空蓦地传来一声轻笑,呵气打着旋儿逸散开来,似凋零的海棠掠过林梢。
梼杌遽然仰首,便见房梁上一人懒懒坐着,身体大部分隐在他视线死角的暗影中,唯有一双嫩笋似的赤足垂下来,荡秋千一般晃得活泼欢快,踝骨之上是湘妃滴泪色的绫裙,裙角坠了杏黄色明珠,随着双足摆动划出白日焰火似的光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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