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阅读-格格党(12)(2 / 2)
【选卫姑姑吧。】
寒阅公子的埋骨之所,选在宛郡郊外的灵偈山巅。
灵柩规制与帝王同,选用金丝楠木,五棺二椁,沉重非常。
落葬之日,宛郡百姓自发齐齐走出,顺着细雨迷蒙的山间小道一路跟随着卫寒阅的棺椁拾级而上,送葬队伍绵延数十里而不绝。
岑淮酬、燕鸣湍、司抒臆并一百二十五位精壮羽林郎抬棺,乍暖还寒时节的疏风冷雨密密渗入肌骨,山巅更是飘着米粒大的碎雪,纷纷扬扬吹了满头。
其后便是十二僧侣持珠诵经,祈求佛祖护佑卫寒阅无苦无痛,早登彼岸。
最终垒起的小土丘唯有半人高,宛郡老幼的哀哭散在风中,而为首三人眉目若死,直如行尸走肉。
岑淮酬立于卫寒阅墓前,自袖中取出一卷雪青色细绢,「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九字赫然在目,是一幅消寒图。
「风」字最后一点为空心,徒然勾勒了一圈浓墨轮廓。
卫寒阅,死在春来的前一日。
定端元年二月初五,上禅位于敏德长公主。
今春的气象格外反常,连日淫雨霏霏,阴风萧瑟刮骨,总也盼不来半日晴好,令人恍惚间仿佛置身寒冬。
岑淮酬褪下了华丽贵重的天子常服,只着一身自小桐村带来的朴素布衣,徐徐步下择云殿丹墀。
张恭随在他身后,负责将人送出宫城。
老中常侍身上裹着丝绵夹袄,仍觉倒春寒之威力如刀,反观前方的青年仿似感受不到这骇人的森冷一般,单衣蔽体而面容沉定得近乎于麻木。
陛张恭斟酌开口,又将称呼吞了回去,只道,长熙侯府与燕府今晨一齐传来噩耗,司世子服了牵机,燕大人自刎
岑淮酬恍若未闻,只拖着步伐机械前行。
长街上有风遥遥卷来,声如小儿夜哭,又夹杂着一点微不可闻的泠然乐声。
岑淮酬身子猛地顿住。
谁在
他尚未开口,张恭已觉不妙,寒阅公子新丧,女帝下旨命衡都上下禁乐舞声色一载,以悼其慨然殒身以挽狂澜之功。
可此时宫中竟有人奏乐,即便唯有单薄的一支,也足教行事者死上八百回了。
张恭一拭额间冷汗道:大抵是教坊司不懂事的乐伎在私下弹奏,奴才这便去查。
岑淮酬面上却并无杀意,唯有难以言喻的痛楚、怀念、悔恨、柔情交织在他年轻的面庞上,连带两鬓因哀恸至极而生出的几束银丝都簌簌颤动。
是
是《淮阴平楚》。
四面宫阙万重仿佛顷刻消散。
又是小桐村难捱的酷暑,湿黏的风裹挟着热浪肆意伏窜,嘶哑干瘪的蝉噪永无止息,他在院中撒了米糠等着鸡来啄食,全副心神却俱在屋中人身上,而卫寒阅在屋内轻拨琵琶那把彼时的穷小子岑淮酬能买得起的、最好的琵琶。
他足下如踩棉絮般身形踉跄,出了宫城后足下未停,径自朝锦屏山去。
锦屏山比灵偈山略高一些,站在崖边,可将衡都、槊郡、宛郡繁华坊市与明净山水尽收眼底,可岑淮酬只是定定注视着灵偈山,似乎能隔着数百里之遥望见卫寒阅长眠的那座小小的坟茔。
他眉眼渐渐舒展,浮起解脱般的笑意。
自千丈断崖一跃而下,岑淮酬身形如离弦之箭,又似断线纸鸢,随长风一道消逝于水天之间。
作者有话说:
晚上九点二更,记得留评呜呜呜
第18章 司抒臆番外(幼年,是两个小朋友)
司抒臆曾一度以为长熙侯府是大周最安宁的所在。
父母恩爱,衣食无忧,对于垂髫之年的稚子而言,便是最理想的生活状态了。
直至六岁那年,母亲带他去锦屏山古刹法空寺进香,于半山腰却乍然遇刺,来人是清一色的剑术高手,招招狠辣不留余地。
幸而侯府的护卫亦为北疆大营里随长熙侯真刀真枪地上过战场、抗击过戎犀的老兵,才在这场血战中保全了这对母子的性命。
司抒臆受了惊吓,回府便昏厥过去。
小孩子总是急于寻求父母的哄慰,可司抒臆醒来时却并未见到长熙侯夫妇,唯有伺候的嬷嬷倚着房柱打瞌睡。
他翻身下床,脚步踏在厚实的米色地双狮戏球栽绒地毯上,几乎不闻一丝足音。
父母的卧房虚掩着,司抒臆双目透过那狭窄的罅隙向内张望,仍不见长熙侯夫妇踪迹。
他又朝书房去,透过帘栊向内张望,见一灯如豆,以为双亲在此,便小跑而入。
可惜里头空无一人,司抒臆颇觉失望,正待折返,便见长熙侯夫妇与一位幕僚一前一后朝此处行来,三人皆神情凝重。
鬼使神差般,司抒臆仗着身形优势,躲入了矮榻之下的狭窄空间内,身侧又紧挨着四尺长的花梨木书案,恰巧处于那三人的视线死角。
真的是那位?
是。
长熙侯司同甫神情隐痛间含着愤懑道:我知他生性多疑,可决计料不到会到今日这步田地昔年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情谊,与天子权柄相较,竟不值一提!
侯爷,司家掌兵权,又具千里追踪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事已至此,假使您交还虎符
司同甫摇头道:以他之毒蛇心性,一旦我失了兵权,只怕整座侯府便会沦为俎上鱼肉,被他连根拔起。
他重重叹了口郁气道:为今之计唯有长熙侯一脉绝嗣,或可保得全府平安。
司夫人在一旁捏着帕子忧心忡忡道:这孩子本便是当年在久安寺门口拾得的,却不料会成为府中祸患,确然是个灾星,除去也好。
拾得绝嗣
司抒臆细细咀嚼这两个词汇,好似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其中含意。
那幕僚不久便告辞,司同甫夫妇回房歇息,书房那盏孤灯也被吹熄,司抒臆借着月色无声无息地回了自己屋里,怀揣满心寒凉一夜不眠。
三日后,年仅六岁的司抒臆被自己一直以为的父亲亲手推入冰湖。
男人面上的不忍与沉痛不似作伪,可搡在他身后的大掌凝定如铁,竟无一丝犹疑与颤抖。
只是司抒臆命不该绝,被司同甫掐着新死的点救起后竟仍残留半口气,而长熙侯仿似终于拾起了假惺惺的恻隐之心,未曾再试图扼断这半口气。
司抒臆高烧数日,亦有司同甫夫妇暗中授意。
这一场风寒康复后,天资敏慧的长熙侯独子成了个一无是处的痴儿。
一切应当在成长中展露出来的文韬武略,都被悉数掩埋进心智有损的皮囊之下,成了唯有夜半无人时,方能窥见的一线暗芒。
司抒臆本无所谓这样戴着面具过一生,纵使他并不顾惜司同甫夫妇,却也无意教这全府上下百余口人枉送性命。
若说他多顾惜旁人性命却也不尽然,准确来说是一种漠然,顺势而为的漠然。
直至他那姨母卫槐露来寻他所谓的母亲说话时,带了一个软乎乎的、一碰就哭的漂亮小雪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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