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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不知陛下你已经醒来,所以交给臣的遗诏里,不止是保护玉迟王,更是要保护陛下。”
韩清玄凝视着殿中燃烧不尽的烛火,思绪逐渐飘远,回忆起那一日他与皇帝最后一次的交谈。
傍晚时分,金銮殿内,药香弥漫,韩清玄来到殿内时,皇帝正独自一人倚在软榻上,双目紧闭着,神色甚是疲倦。
因禅位一事,皇帝在这一日里已经接见过众多大臣,而丞相韩清玄则是今日他召见的最后一位官员。
“臣韩清玄拜见陛下。”
皇帝闻声,缓缓地睁开双眼,坐直身躯,殿内光影重叠,一时间让他感到恍惚,更觉疲惫。
“赐座吧,”皇帝开口说道,“坐近些,朕有话要和你说。”
韩清玄颔首,殿内并无侍从,他便自己拿起一张板凳,坐在软榻旁边,与皇帝交谈。
“陛下的身子可好些?”韩清玄主动开口询问道。
“还是老样子。”皇帝回应道,他勉强一笑,又道:“想不到韩相也会担心朕的身子,当真是世事无常,你应该恨朕的,不是吗?”
韩清玄微微垂眸,说道:“臣身为大齐的丞相,关怀陛下的身体,又怎能是恨?”
皇帝唇角轻扬,说道:“哪怕从前陷害你父亲的另有其人,可是最终下旨除去他们的依旧是朕,如今你能坐在这,与朕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全然是因为令歌的缘故,这一点,朕清楚……”
韩清玄默然,并未接话,只听皇帝又道:“朕至今记得,当年就是在这金銮殿,你对朕说,就算令歌弃你而去,你也决不负他,是他让你感受过这世间的万般美好,你会为了他,不顾一切。”
韩清玄的记忆随着皇帝的言语飘回过去,仿佛一切都还发生在昨日,只是如今回过神来,却发现那些过往早已遥不可及。
“这句话,如今还作数吗?”皇帝问道。
“既然说出口,自然一生作数。”韩清玄回应道,嗓音坚定,未有一丝犹豫。
“你倒是长情之人,朕没看错你。”皇帝扬起欣慰的笑容,“今日朕召你前来,并不是为了禅位一事,而是想交代你一件事,有关令歌和景云的。”
韩清玄抬眸看向皇帝,只见皇帝背对窗户,光影暗淡,看不清的皇帝五官面容,唯能感受到这位帝王油尽灯枯时的悲哀无奈。
“陛下请说。”
只听皇帝说道:“朝臣之中,唯有你,是朕最放心的,与其说你忠于太子,不如说你忠于大齐,更难得的,是你心里面有着令歌,而你一直在寻找两全其美之策,不负天下,也不负他。如今,朕是来帮你的。”
说罢,皇帝将放置在手边桌案上的玉佩递给韩清玄,解释道:“这是朕的贴身玉佩,凭借此物,你可以调遣所有兵力,用来保护令歌和景云。”
韩清玄接过玉佩,正欲言语,却听皇帝继续说道:“景云已经醒了,对吗?”
“朕那日去看他,已经发现端倪,虽然殿内只有太子妃,但是餐碗却是两个人使用过的痕迹,朕虽然病入膏肓,但却不糊涂,这是你的计划,对吗?”
“臣不敢欺瞒陛下,正是。”韩清玄坦诚地回应道,“只因近日发现朝中有人图谋不轨,臣才不得不做此打算,还望陛下勿怪。”
皇帝颔首道:“朕已经猜到是何人,只是现在我们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并不能拿他们如何,他们无非是想趁着朕病危,太子昏迷,从而以‘清君侧’的名号除去皇后,扶持令歌成为他们的傀儡……”
说罢,皇帝又看向韩清玄,目露欣赏之色,说道:“看来你是打算引蛇出洞,只要这次你计划成功,朕自会退位,将皇位传给景云,不过你必须答应朕一件事。”
“陛下请讲。”
“若是有一日朕不在了,你定要劝住景云,不准他伤害皇后,”皇帝回应道,“当然,朕会留一道圣旨用来保护皇后。”
韩清玄微微一愣,然而想起皇帝对皇后的用情至深,他也未推辞,只是点头应下。
“不过此计尚有风险,所以朕有一道圣旨交给你,扶朕起来。”
之后,韩清玄搀扶着皇帝起身,朝着龙椅走去。
皇帝坐在龙椅上,从身前的桌案上拿起一道圣旨,交到立在身侧的韩清玄的手中。
“这道圣旨是用来保护令歌和景云的,你可以凭借这道圣旨,让王清父子成为你的左膀右臂,”皇帝解释道,“虽然从前你们与王清多有摩擦,但是他却是我大齐的忠良之臣,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定不会允许贼人奸计得逞。”
“其实就算没有陛下的这道圣旨,王大将军也已经和臣达成合作。”韩清玄回应道。
皇帝宽慰一笑,道:“朕果然没看错他……”
“但愿经此一役,所有人都可以放下过往的仇恨。”皇帝神色黯然,流转目光看向窗外,似是在追忆何事,只是殿内光线暗淡,怎么也驱不散他眉眼间的阴翳。
“韩清玄,你说,我们这样做,真的可以拯救他们吗?”皇帝喃喃地问道,让韩清玄差些没有听清。
皇帝侧首看向韩清玄,继续说道:“逝去的人已经回不来了,朕不想再去追究,也无力再追究,或许是朕自私,只想沉醉在他们为我编织的梦境里。”
韩清玄一惊,不知该如何回应皇帝,此时的他只希望是自己多虑,却不想皇帝又道:“朕看得出来,令歌是真心对朕好,他心里有愧,却怕说出真相让朕陷入痛苦,于是他宁愿一个人承受所有,也不要让朕失去这美好的梦。”
“想起来,令歌这般无忧无虑的人,之所以答应登基,并非因为家仇国恨,而是因为朕,当初朕告诉他,只有他登基,才可以保住景云,阻止皇后和景云互相残杀,他是为了朕才愿意把自己困在这宫里一生一世。”
“明明朕是最知道这宫里辛酸的人,却还是将他推向了无尽的深渊和苦楚……”
“陛下……”
韩清玄震惊不已,皇帝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只是细想回来,他便很快地平复心情。皇帝是大齐的最高统治者,纵使对朝堂政事已经几乎不闻不问,也不代表皇帝何事都不知道,自己能查到尺画的身世,皇帝亦能查到。
皇帝的眼眶愈发湿润,然而他依旧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只是说道:“罢了,不提此事,只要这次计划成功,你就带着令歌远走高飞吧,再也不要回来。”
“可是,陛下你呢?皇后她……”
“皇后的选择就是朕的选择,就像当初令歌选择你的选择一样,”皇帝失神地说道,“其实有时候,朕真的很想问她,恨比爱更重要吗?朕真的比不上她心中的恨吗?”
说罢,皇帝微微一笑,似乎在嘲笑着这样的问题,又或许是在嘲笑难以更改的宿命。
韩清玄恍惚不已,这样的问题,他也曾听令歌问过自己,只是当时的他却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
须臾,皇帝稍稍打起精神,又对韩清玄说道:“虽然你和令歌经历了这些是是非非,但是朕还是希望你们不要放弃彼此,现在的他,最需要的正是那些无条件的爱,不会因为知晓真相就弃他而去的爱,他真的很需要你。”
韩清玄拜道:“臣,定不负陛下,不负令歌。”
“去吧,朕知道,你本就是这世上最不愿伤他心的人,奈何世事无常,如今朕只能帮你到这了。”
韩清玄直起身来,金銮殿里的光影愈发暗淡,他的视线也愈发模糊朦胧。
“臣告退。”
当韩清玄转身往外走去时,他听见身后的皇帝喃喃道:“令楷,一切都交给你了……”
韩清玄立在原地,回首看向皇帝,只见皇帝已经闭上双眼,倚着龙椅不再言语。
一时间,韩清玄心中一酸,在昏暗的光线之中,金黄的龙袍也暗淡无光,皇帝的身形更是如风中残烛一般,随时都会随风而逝,化作虚无。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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