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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华又不懂了,他又开始变得不明白了。
一炷香前他知晓了残酷的真相,知晓了与雁音的过往纯真的温情不过都是一种欺瞒的假象,就在他准备将世间一切类似于此的情感都判为骗局后,小柳用性命护住了他。
于是他妄自批判的行为变得刻薄。
忽而,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小柳时的情景,对方微垂着头站在外间门侧,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看见自己即将要伺候的李重华,就像看见一个街头巷道中的路人。
人生世事,让人唏嘘至此。
此处他翻江倒海,李浔与子卯却冷静非常,李浔不知用力什么方法地将雁音手中的匕首给甩了出去,正掐着对方的脖颈抵在了墙上。
子卯则是从怀中掏出了金疮药洒在了小柳的伤口处,血很快凝住,小柳神色却不见好转。
“哈哈哈哈——”被掐着脖颈,几近窒息的雁音还能笑得出来,身体都在跟着微微的扭曲。“真是一出好戏,真是主奴情深。”
“李浔要是也跟小柳一样护着我们家公子就好了!”
李重华见李浔微微蹙眉,大抵是不理解雁音为何这个时候还要提及此事,但变故不过在一瞬之间。
雁音紧实的皮肉下忽然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每一寸静脉都似乎有了自己的生命,白皙的肌肤上映出了皮下经脉的模样,如狰狞虬扎的老树根。
一双透黑的眼睛迅速被黑雾笼罩,见不到半分的白。
这样的变化来得太快,几乎只是眨眼之事,随后雁音半张的嘴中忽而流出了如浓浆般的黑水,散着一股腐烂的腥臭之味。
李浔反应得比常人都快了,但那黑水还是坠了一滴在他掐在雁音脖颈的手上。
任凭谁都能看出这黑水的怪异之处,不敢轻怠,只是在李浔准备擦拭干净之时,那黑水以众人都意想不到的速度变为了一只蠕动的虫子,并且往皮肉中钻。
“啧。”李浔不耐,另一只手去碰那黑虫未钻完进去的尾巴,捏在手中的却又变成了那粘腻的黑水。
如此看来,倒像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李浔目光沉沉地看着雁音,“蛊虫?”掐住对方脖颈的手却越收越紧。
“你不是想知道那鸳鸯蛊另外一只在哪里吗?”即使面色已经因为窒息而发红发胀,经脉鼓动似乎要炸裂,但雁音的声音却仍旧没有什么改变。
他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嘴中又开始呕出粘稠的黑水。
有了前车之鉴,李浔哪还能让自己沾染上,拧着雁音的脖颈就将他甩在了地上,身体微微一偏,便从架子床的床头之处抽出了一把剑身满饰花纹的光剑,那剑的剑镡镶嵌着一颗暗红的玉石,近镡处有铭文几个。
李重华离得远,看得不清。
即使屋内只有轻微摇曳的、昏黄的烛光,但那剑芒还是灼了李重华的眼。
李浔单手执剑,剑尖直指雁音的喉,垂眸看着地上那个正在怪异发颤的人,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雁音将方才未说完的话补完,“就在刚刚,那蛊虫进到了你的身体里,哈哈哈哈。”
“公子,公子啊!”他不再看李浔,而是将目光投在了坐在床上的李重华的身上,嘴巴张合之间便是一股股的黑水流出,沾透了他自己的衣裳。“你明白雁音的用心良苦了吗?”
“从今天开始,他李浔的命就和你的绑在一起了,他再也不敢轻怠你了!”
李重华听清了他在说些什么,却又有些听不明白。
雁音狂笑时大张的嘴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几乎要将他们都吸入其中,再也见不了天日。
像是知道雁音这副模样再也说不出些有用的东西了,于是李浔手中的剑一转,对着雁音的胸口刺了下去。
他的剑比方才的匕首要锋利得多,划破皮肉的声音很短促但又很清晰,但雁音却没有发出什么痛呼。
李重华跟着颤了颤。
被利剑划破,却没有从体内流出殷红的鲜血来,雁音的身体宛若一个被掏空了的人皮鼓,渐渐地涨起气来,鼓胀成了另外一个样子,然而那尖锐刺耳的笑声却没有停下,胡乱地叫着李重华的名字。
“哈哈哈哈——”
“公子,公子,雁音喜欢公子。”
最后那人皮鼓不堪重负,从内炸开来,崩开的不是皮肉筋骨,而是方才从他口中流出的黑色的浆水。
李浔拔出了剑往后退了几步,堪堪躲开了那些腥臭的东西,在床下的其他几人却不能幸免,多少溅到了几分,却是没有再变成蛊虫的模样往皮肉里钻,仍旧是一滩烂泥的姿态。
也算是万幸。
李浔看了一眼自己的剑,不耐地啧了一声。
“人皮傀儡。”又转向李重华说道,“《密诡簿》中有记,这个是喂了蛊的。”
李重华对此保有记忆,毕竟《密诡簿》也算是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过去,但现在他却并不想分太多的心神在这上面,因为小柳越发孱弱,连呼吸都变得微不可察了。
不知道是不是体内蛊虫在作祟,他难以聚力,光是爬到床边看着倒在床边、被子卯半抱在怀中的小柳就已经耗费完了所有的力量,额上沁出了些微小的汗珠。
“小柳。”他从床上垂手去抚摸,有些鼻酸地叫名字。
小柳艰难地张了张嘴,从嘴中吐出了好几口暗色的血沫。
李重华看着觉得眼也开始酸了。“你这又是何苦呢,掌印……”他哽了哽,“掌印是会拦下他的。”
毕竟今时今刻,他于李浔而言尚有利用价值,对方哪能眼见着让他做雁音刀下亡魂。
小柳又何必如此呢?
“奴才看着……看着那刀……也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每一字都像是从小柳的喉中挤出的,透过被利刃划破的脖颈处时,似乎还露了几个音。
“别说了,留些力气。”李浔打断了他们,“子卯,去宫中请个太医来。”
子卯难得即刻动身,只微微扯下了些绑在小柳伤口处的布条。“老爷!这匕首上淬了毒。”只见那伤口赫然发黑,流出的鲜血也带着几分腐臭的味道,方才被金疮药与布条挡住才看得不清楚。
就见李浔蹙了蹙眉,仍旧是那样不可违逆的语气。“请个太医来。”
“是。”子卯这次不再多说,将小柳轻轻地放下,又脱下了大氅给他披上,只是即将离开的时候又被小柳扯住了衣摆。
“老爷。”小柳又呕出了一口血,“小柳自个儿……心中知晓,怕是……怕是药石无医了。”
李重华心中一颤,将床上的锦被扯了下去给小柳盖上,又垂着手摸了摸对方的脸。
很冷。
而李浔就像是没有听见那番话,又对子卯说了一遍“去!”
于是子卯抽出了被小柳攥住的衣摆,再看了一眼后就步履匆匆地走出了门。
“公子回府那日……”小柳这次没有听话地噤声,“和雁音说的那些话……小柳都听见了,公子是个……是个心善的人。”
“小柳其实……其实做得不好。”
这话只让李重华听得羞愧,不过是一句这样对着雁音说出的搪塞之话,便让小柳甘心地挨了一刀。
李重华问心有愧。
“你做得很好。”他说,但李浔几乎是同时与他说了出来。
李浔的声音稳而有力,与他自己的混在一起,变得更沉更重了。
听着这话,小柳笑了一下,与往日的笑不同,这次是眉眼弯弯。只是呕出的黑血沾了半张脸,又浸湿了锦被。
他说:“老爷和公子,都是很好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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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叁拾肆】浮生若梦(小柳视角)
小柳的命不好,打小便没娘,只有一个好酒烂赌爱揍人的爹,家里有好几个兄弟姊妹,他是最小的一个,但也算不得亲近,因为都各有各的心思,想尽着办法想要从彼此身上拿到些什么东西。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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