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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越出版说明,便是汤显祖的题辞。其中最出名的那句“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①”,便是出自此处。
坐在院子的阳光里,张成权翻开自己的新书爱不释手。他指着其中一行,与身边的青年感慨:“我却最爱下面这句。”
宋疏偏头去看。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①。
牡丹亭全名叫牡丹亭还魂记,对于整个故事来说,这句自然是灵魂所在。宋疏颔首,抬眸却发现老人目露怀念。
或许对他来说,这句还蕴含着曾经的什么故事吧。
“你那个朋友。”
张成权端着书,忽然又开口:“那个白头发朋友,他是妖怪吗?”
“!!!”
被这样直白问,宋疏眼眸闪过一丝震惊,好几秒找不回声音。他转过头去,咳了一声笑道:“他只是——”
刚准备拿出之前那段中二病说辞,张成权便又出声了。
“别害怕,也别多想。”
不知想到什么,老人眼睛里闪过一抹笑意:“贴海报那天,他见到我说了句人类老头,我就猜他应该是只妖怪。实在好奇,就多问了这一句。”
宋疏脑袋缓缓转回来,他望着坐在阳光里的国字脸老人,那张常年严肃的脸上流露温情。
他迟疑问:“您也……”
“见过。”
张成权肯定地回答:“我曾经见过一只妖怪,爱慕过她。”
宋疏微怔,下意识转眸看向一旁白披风里的思慕,清丽女子弯眸微笑,葱白的指尖拂过老人的黑白相间的发丝。
*
他们相遇在几十年前的一个冬天。
冬日与初春的交界,冷冷的雨刚下过没多久,那时的许多人会选择去山林中采山货。
木耳、地衣或是蘑菇。
野生的菌类放在锅中随便炒炒,鲜香得很。
张成权喜爱地衣,但这东西不适应寒冷,春夏最多,冬天鲜少能有。
后山林靠近小镇的地方都被光临过,只能朝深处走。他本来只是想找些蘑菇,没想到在枯木枝下发现了地衣。
不知不觉,一路向里。
那是一片水杉林。
笔直的枯树干下,赤色红菇一朵接着一朵连成片。穿着绯色古装的女子平躺在菇群中央,顶空阳光照在玉白的脸颊,美得不似真人,更像精怪。
睫毛微颤,她缓缓睁开双眸。
浅褐色的眼睛里映着手足无措的青年。
眨眼之间,女子来到他面前。确认与之对视上,她莺声婉转:“人类,你能看见我?”
张成权喉结滚动。
望着咫尺之间的美丽面孔,他脸颊烧红,后撤一步问:“你、你是蘑菇吗?”
女子微怔,轻笑声响彻无人的山林。
这便是他们的初见。
女子告知,她名思慕,是一只红狐。与家中爷爷赌气,离家出走,游玩至此。
本来等春天一到,她便要换个地方了,没想到突然遇见可以看见妖怪的普通人类。思慕拍手,直呼有趣,让他多来这里找她玩儿。
青年很听话,农忙之余得空便会过来。
来时他总会带些东西,有时候是他做的饭菜吃食,有时候是些收音机、随身听一类的新鲜玩意儿。
听着磁带里播放音乐声,思慕好奇地屈指敲了敲:“人类也会妖术了?”
张成权好笑:“应该说是技术。”
狐妖听不懂这些,她只是翻动着会唱歌的盒子,饶有兴致。
一旁人类青年坐在已经长满青色草地的小坡上,偏头认真注视着她,清晨露水湿重,打湿了她的乌发。
下一次来时,张成权带来一件披风。
洁白无瑕,布料柔软。
人类说,这是他亲手做的。
思慕很喜欢,披在身上在杉树间凭空飞舞,像一只翩飞的美丽蝴蝶。
落到地面,她弯眸说:“谢谢。”
望着她的笑容,张成权也跟着扬起嘴角。他跨过蓝紫色的喇叭花,迈步来到狐妖面前,伸手为她带上斗帽。
“这样就不会被露水打湿了。”
此后多年,张成权回忆时总会问自己,明知那是一只狐狸化成的妖,为什么还会喜欢上她呢?
答案总是模糊。
思来想去,喜欢思慕好像就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汤显祖《牡丹亭》。
昨天头疼睡过去了,半夜两点爬起来码字,都是自食恶果罢辽,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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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归来
◎回来就回来,堵什么房门!◎
“后来呢?”宋疏追问。
张成权合上书, 垂下眼眸微笑:“后来啊……”
相爱的开始总是甜的。
每次奔向山林相见之时,就像吃了野蜂蜜,一直甜到心里。
思慕说以前总被爷爷困在山林间, 从未进过人类的房子,好奇, 想去。
这不是一件大事。
刚一提出, 张成权便立刻起身,为她引路。到达小镇边缘时,遇见朋友打招呼。
“嘿,又一个人去山里啊?”
一个人。
张成权偏头,左方白衣与乌发翻飞。
明明思慕就站在他身边的。
这时他才清楚, 原来别人看不见她。
走在乡间路上,思慕双眸闪动好奇, 丝毫没有因刚刚产生任何情绪。张成权便也将内心丝丝缕缕的异常情绪遮掩。
他扬起笑容,带她来到自己的家。
单层的老房子,矮矮的墙, 整洁也简陋。狐妖迈着优雅的小步,四处走着看着,忽然回眸笑道:“原来檀郎是在这里长大的。”
“不过有些寡淡,种些花可好?”
青年是听话的, 此后多年家中花香满园, 一年四季。可是赏花的人,却在某日忽然消失。
没有任何告别。
没有任何暗示。
他里里外外, 各处山林疯狂寻找, 甚至带上干粮一直向山林深处去寻。
不知走了多久, 崴了脚, 水饮尽, 粮吃完。张成权从一个被灌木掩住的陡坡滚落,恍惚间又看见一片红菇,这次却没了那清丽女子。
不知是何时昏过去的,再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自家床上。身旁是亲人朋友,见他醒来连忙询问可有不适。
张成权抓住人,面色疯狂:“你看见思慕了吗?”
朋友疑惑:“思慕是谁?”
两行泪从憔悴的眼睛滑落。
自那经年之后,青城镇多了一个老光棍。
*
“至今。”张成权用已经苍老的嗓音叹息道,“我至今不知是她走了,还是我忽然看不见了。”
宋疏闻言抬眸,看向一旁的思慕。
思慕微笑,向他轻轻摇头。
一旁的张成权再次缓缓开口:“两年前,我家突然出现了一只红狐。你也见过的,我总觉得是她,却又不敢确认。”
“或许,真的是我看不见了。”
“是我负她。”
老人低头掩面,遮住自己的神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严肃的国字脸面前年纪漂亮的青年,露出和善的笑:“我问你,只是出于这一点私心罢了。希望我们有相似的经历,你可以听我说说这些陈年旧事。”
“若以后这个朋友也突然消失,你至少可以和我聊一聊。”
屋檐底下,一老一少,一说一听。
冬日阳光下静坐许久。
宋疏抱膝坐在石阶上,轻道:“他是。”
张成权长叹:“那他挺厉害,所有人都能看见他。”
宋疏鼻间发出一道轻哼。
“可得了吧,一窝虫都搞不定。”
张成权闻言,哈哈大笑。
他撑着腿站起来,晃晃悠悠走向院子里摆成一堆的花盆。挨个观察一圈,老人脸色忽然变差。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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