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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们在善扇山门口就被截住。
章幼龄蹦下马,仰头瞪着堵着善扇山入口、背对他们的人,质问道:“玄陵掌门这是要做什么?”
面前的背影高如山岳,黑发如瀑,整个人静得像是一尊神像。
章幼龄气呼呼地叉着胳膊,看着这人缓缓转身,连头发丝都没有动一下。
等跟这人对上眼睛,章幼龄吓了一跳。
他印象里的齐释青向来冷淡,但那也是个活人,五官是生动的,而不像现在这么恐怖——
齐释青的眼神冷得不正常,虽然不是堕仙那样异常的黑,但也是差不多的一潭死水,一丁点波动都没有。他整个人现在不像是活人,而像是一把兵器,而且还是血里泡透了的。
“去,叫掌门。”章幼龄不动声色地给身后的弟子传音,自己往齐释青跟前走了一步。
齐释青视线下垂看他,没有一丝波澜。
章幼龄的弟子们嗖嗖地从他们身边跑进了善扇山。
“右护法。”齐释青安静地开口,“齐归如何了?”
章幼龄听见齐释青的声音,心里开始发毛。他本能地判断齐释青只是外表看上去冷静,其实是个疯子。于是他下意识浑身绷紧,姿态戒备。他看不见的空气里充斥着无比浓重的煞气,齐释青已经像是煞气凝聚出来的人形。
章幼龄不动声色攥紧袖中折扇,充愣装傻道:“齐归?五年前玳崆山上失踪的那个么?”
他并非故意刁难齐释青。
从章幼龄带弟子护送第五君离开,就与善扇山断了联系,为的就是一个谨慎,防止任何关于第五君的消息再泄露出去。因此他们从玳崆山离开后的事情,章幼龄一概不知,仍以为玄陵门与斧福府是一伙的。
齐释青的表情没有变化,但章幼龄在一瞬间就感到呼吸困难,他脖颈周围的空气好像活了一样,在不断收紧。
“右护法!”
突然从门内传来了一声叫喊。
善扇山掌门章仙童带着一队道童风驰电掣地走了出来,略看了一眼齐释青,就站在章幼龄身边。
章幼龄顿时感觉呼吸顺畅了。
“齐掌门,有话进来说。”章仙童对齐释青点了下头,接着就带章幼龄往善扇山里走,余下的弟子整齐地围着齐释青,等他进去。
齐释青在原地站了片刻,终于抬脚。
一炷香后,齐释青从善扇山离开了。
天气仍然寒冷,章幼龄却一脑门的汗。他在太师椅上长舒一口气,甩开扇子给自己扇风,道:“齐释青这是怎么回事,年纪轻轻,戾气如此之重。”
章仙童踮脚从桌子上拖过来一只盖碗,掀开盖吹了吹,喝了一小口。
等这口热茶咽下去,他才喟叹了声,说:“他虽是仙门弟子,但绝非善类。他是有机缘的,只是兆头不好。”
“掌门,你是说——”章幼龄眼睛瞪大了,“他有望飞升?”
章仙童郑重地点了点头。“齐释青不是堕仙,却在药王谷仙童受刑前后法力大涨,七星罗盘更是像开了灵智,随他心意而动,亦能操纵天象。”
章幼龄的嘴巴张大了,再加上两缕活泼的垂髫,看上去和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蓬莱岛上多少年没人飞升过了……从咱们师祖那一代至少就没再有过,天啊……”
章仙童摇摇头,撇去茶面上的浮末,瓷盏发出清脆的润响。“如今能制住他的人只有灸我崖那位,但只怕时日无多了。”
“怎么会?”章幼龄说,“刚刚我不都说过一遍了么,虽然第五君灵脉断了,但面色红润,头发乌黑发亮,说话也不缺中气,恢复得很是健康。”
章仙童抿着嘴又去喝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希望齐释青能这么相信。”
章幼龄皱起眉头,“什么意思啊?他凭什么不信我?我又没有说谎!”
章仙童又开始摇头,惹得章幼龄不满地哼了一声。
章仙童把盖碗放下,慢慢道:“并非说你说谎,而是那位仙童,他会换颜易嗓之术。若他铁了心不叫人看出自己的真容,你是不会知道他的实际情况的。”
章幼龄愣了一下,突然感到脊骨发寒。
“你离开两月,并不知道齐释青的手段。”章仙童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道:“即使是对堕仙,也过于残忍了。所以我刚才才让你快点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齐释青,好让他赶紧走。”
章幼龄打了个冷颤,把折扇一楞一楞地合上,问:“怎,怎么?”
“齐释青对所有的堕仙均处以极刑,把堕仙囚禁起来折磨到半死不活再砍头,然后还把无头尸体丢在路边。距玄陵弟子所说是以儆效尤。”
章仙童顿了顿,接着道:“但在我看来,那除了让百姓恐慌外并无益处。”
“我与他说蓬莱岛中的地界善扇山来管,把堕仙抛尸给收敛了,但他仍不放心,日日派人在此巡逻,我想就是为了等你带回来第五君的消息。”
章幼龄听得都忘了喘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睛瞪得溜圆,叫道:“他如此多疑,派他的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章仙童冷哼一声,“你也知他多疑。”
“他早派人去灸我崖了,比你们晚到不超过三天。他等你的消息只是为了核实,他现在不相信任何人。”
章幼龄胳膊上的汗毛竖了起来。他声音低了下来,小声问:“他为了听我的说辞,然后核实他派去的弟子的说辞?”
“还有核实我的说辞。”章仙童扬起一边眉毛,道:“我对他说右护法会把第五君送回灸我崖,他不信我。”
章幼龄跳下太师椅,也踮起脚拖过来一盏茶,咕咚灌了一大口。
章仙童往后坐了坐,靠在椅背上仰天长叹。
“万一有一日,灸我崖那位仙童……”
这句话余音消没在空气里,两个人同时心底发寒。
最终,善扇山掌门开了口:“只怕到时齐释青会让整个蓬莱仙岛给他陪葬。”
冬日寂寥。蓬莱岛西最严寒的时节已经过去,日子在很缓慢地变暖。
但植被都还是光秃秃的,没有什么生机。
蓬莱仙岛原先是西盛东衰,蓬莱岛西的仙门最多,商贾游人也最为兴旺,但如今到处弥漫着恐怖和死亡的气息。
现在在整个蓬莱岛上到处游走的,只有玄陵门一个仙门,其余仅剩的门派都闭门不出,拒绝与玄陵门产生任何往来——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玄陵门对几乎所有的仙门进行了一场清洗。
不计其数的堕仙和疑似堕仙被从自己的门派捉了出去,有很多门派的掌门人根本不知道自己门下弟子竟然是堕仙或堕仙的帮凶,还与玄陵门产生冲突,结果一律被带回玄陵门,关入慈悲堂。
那些被处决的堕仙死法各异,稍幸运些的是直接斩首,曝尸街头,有些曾与玳崆山扯上关系的,不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都被捆着被各种手段轮番折磨、譬如砍手砍脚、譬如凌迟,最后才砍头。
没有人能相信这是曾经那个光风霁月、少年英雄的齐释青能做出来的事情。
有看过齐释青处决堕仙现场的百姓,回去做了一个月的噩梦,夜夜盗汗,吃了不知多少副药才堪堪好转。百姓们再也不把齐释青当成救星,都说玄陵掌门疯了。
堕仙的无头尸体遍布整个蓬莱仙岛,以蓬莱岛西为最,而玄陵门不负责收尸。愿意收拾这种烂摊子的、比如善扇山,毕竟是少数,其余门派都嫌晦气,再加之被玄陵门闯入清理门户鸡犬不宁,根本自顾不暇。
无声的脚步在薄薄的积雪上踏过,留下一串化水的脚印。
齐释青目不斜视地走进玄陵门,无视了不远处巷道里倒下的无头死尸。
整条街仍然保留了两个多月前那场大婚时的样子,大红灯笼一盏都没有撤下,只是被风吹得、被雪砸得破烂了不少,许多只剩下了一副灯笼骨架。墙面上贴的红纸更不必说,跟残血似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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