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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异,你就不担心,自己出不去?”

刘基忍不住询问张异。

“陛下在敲打贫道,贫道明白!

不过陛下对贫道没有杀意,贫道也是知道!

且,贫道身上有事,

陛下不会关我多久,想来今日或者明日,他也该有个决断了……”

张异的回答显得风轻云淡,他的淡然也让刘伯温高看他一眼。

朱元璋的性子,刘伯温再明白不过。

那位君王如果触及逆鳞,他冷酷起来,并不会顾忌任何人的身份面子。

张异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占了一个情字。

朱元璋对张异的情分,才是他真正的护身符。

“也是,你还有利用价值,可老夫已经没有了!

此次若不是为了圣学延续,我也不会来蹚这一趟浑水。

只是宋老哀求,老夫也想尽力,所以腆着脸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老夫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面子!”

“宋先生看不透,夫子岂有不懂的道理?”

张异见刘基故意引导,将话题转到此事之上,他也有些头疼。

刘基的想法,他不是不明白。

程朱之学,是读书人的正统思想。

朱元璋动程朱之学,等于将天下读书人都推到他的对立面,这一点而言,其实没有毛病。

不过落在具体的人身上,每个人对这件事的接受程度不同。

就如人人读圣贤书,却依然贪官盛行一样。

理念,信念,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并不值得和性命相提并论。

当朱元璋的怒火,夹杂着武力压迫下来的时候。

大部分读书人的选择,大抵还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别说皇帝只是抬新儒家而贬低理学,

就算皇帝坑儒,又能改变什么?

相比起儒家,佛道二门这千年来,不知道被当权者灭了多少回。

大家还不是坚强的繁衍着?

刘伯温和宋濂这些人恐惧的,并不仅仅是老朱针对程朱理学本身。

既然刘基愿意谈起,他也没有逃避的道理。

“陛下若是不念二位的情,进入诏狱,咱们还能像现在一样,安稳的聊天?

外边的哀嚎,惨叫,夫子可曾听见?

其实夫子也明白,陛下并非不卖夫子面子,

而是夫子试图改变陛下的理念……

但您也应该明白,您什么都做不了。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压制理学,乃是大势所趋!”

刘基脸上,满是悲伤之色:

“陛下如此羞辱圣人,圣学,非明君所为……”

张异闻言笑了,虽然他很收敛,但刘伯温也看出他的意思。

“刘老,您也是有大智慧之人,如何不知道陛下的心思?

陛下能走到这一步,未尝没有天下读书人的原因。

至于您的感慨,恕小道无礼,其实您说的是,佛道二门,在过去的时光中一直在经历……

所谓灭道,灭佛,并不曾真正将佛门和道门灭去。

理学既然能统治天下思想百年,哪会因为陛下而消失无踪?

先生忧心的,不是理学如何,而是理学带给读书人的超然地位,要开始瓦解了……

这场君权和相权的争斗,终归换了一批人来唱戏!

所以在小道看来,宋夫子和您上来护的不是道,

而是诸位的权力……”

刘基看了张异一眼,没有反驳他的话。

大家都是聪明人,很多时候去冠冕堂皇的反驳,反而显得虚伪了。

“贫道认识陛下十年,其实一直明白陛下的心思。

陛下认同理学的道,但他和大家争的是权。

争权夺利,各凭本事!

但理学最被君王看中的价值,乃是它对皇权的拥护。

忠君爱国,乃是臣子本分。

如果说以前陛下再怎么都都不会去突破底线的话,胡惟庸的事情,是真的寒了陛下的心。

所以您也不用觉得委屈,理学一脉有如今的下场,并非没有原因。

别的不说,就说宋先生,他可曾在胡惟庸造反的时候,站出来指责胡惟庸?”

刘基闻言,口干舌燥。

他很想反驳张异,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忠孝,为儒家的核心。

陛下所言所行,固然已经得罪了天下读书人。

可你们若是造反,或者用别的手段对付陛下,大家终归还会留着一份情面。

可为了反对陛下,宁愿将胡惟庸推上去。

也别说小道说话难听,

无论是那位要以死殉道的宋濂,还是那些被陛下收拾的官员,

都不配在这个问题上指责陛下。

宋夫子他殉什么道?

当他默认胡惟庸当造反的正义性的时候,其实他心中已经无道可言。

既然是无道之人,所谓的自绝也只是徒增笑柄而已……”

张异说到此处,刘基感觉到自己身后的牢房中,正在睡觉的宋濂,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的话虽然难听,却有道理。

这场相权和君权之间的斗争,一开始只是权力之争,但也是他们把他变成道争。

“先生,权力的丧失,已经是无可避免。

很简单,因为诸位的傲慢,导致了陛下扶持起另外一股力量。

有了替代性,儒教想要以挟百姓令君王的方便性,便是消失了。

可理学作为一个学派,未必不能存在。

只是,以后尔等需要接受,别人的批评罢了。

如当年《道余录》那般无理取闹的模样,终归不可再现!”

道余录的事,也算是这些年文坛中发生的,一个影响力非常大的争论事件。

姚广孝对程朱之学的批判,让他受到天下人的口诛笔伐。那时候的宋濂,刘伯温等人,也没觉得读书人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明明姚广孝只是发起一场辩论,但这场辩论还没开始发生,就已经被天下士子彻底打上妖人的标签。

姚广孝的辩解,没有人愿意听。

哪怕他讲的有道理,也不会有人跟他们讲道理。

因为程朱之学,就是不可忤逆的圣言,哪怕是提出些许质疑,都是大逆不道。

张异如今旧事重提,也颇有几分怨气。

凭什么程朱二人,连质疑都不能质疑。

这压根就不是一个学派对待问题的正常态度,而是一个已经垄断了天下人思想的许久的教派,对于蝼蚁的傲慢。

“也许以后,理学中人,也可以学会跟天下人和平共处了!”

张异正要多说几句,咣当。

大门打开了。

姚广孝和周通从外边走进来。

张异和刘伯温的对话,彻底结束。

周通道:

“国师大人,陛下让姚大人前来接你,前往皇宫……”

张异对老朱会将他放出去并不意外,只是微微点头,他站起来,朝着刘基说道:

“先生,此去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但小道祝先生平安康顺,益寿延年!”

张异转身,跟着众人出了牢房。

等到他们走后,宋濂才从装睡的状态醒过来。

“夫子不想死了?”

刘基回头,望着一脸迷茫的宋濂,询问了一句。

他的询问,换来宋濂的沉默。

如果牺牲变得毫无意义,甚至在张异眼中,已经是无道之人。

那他就算寻死寻活,也不过是徒增笑柄而已。

“咱们出去的日子,大概也是不远了!

老朱此去,就在青田安心做学问,不理这朝堂的纷争了。

陛下禁了程朱,却并没有动儒家。

好在圣学根基不断,我们也不算愧对先贤。”

刘基被张异劝说之后,也算看开了,

张异有一点说得对,他们舍不得的,不过是程朱之学延续了百年的富贵荣华罢了。

既然是他们首先背叛了皇帝,就怨不得朱元璋夺去他们的光环。

宋濂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没有反对刘基的话。

……

“难为你了,要不是你,估计我还要在诏狱里多待几天?”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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