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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有一串国际号码和一行英文地址,唯一可以辨认的中文字只有两个,是师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两个字:景春。
第 39 章
信上不仅有电话,地址也很详细,现在看来,联系到对面的人应该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但真把时间倒回一九八七年,岑兰死的时候,大哥大都尚未进入中国市场,更别说越洋电话了。
不管师父再怎麽急切地想要去寻找这封信所指向的人,但现实层面上,他不具备任何一个可以在三五天里得到明确答案的条件。况且时间紧急,岑兰的遗体还停在太平间里,正等他找到合适的墓地,签字火化。
大概一周左右,岑兰的事情忙完,师父这才终于有了时间好好钻研一下那个地址。他不懂英文,前前后后又花了半个月到处找人帮忙,等到三月份左右,才在一个好心人的帮助下,花了普通人工资的十分之一,给那一串他看不懂的地址寄了封信。
我无法揣测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那封信,是劫后余生般感叹爱人尚还活在世上的感激多些,还是多年被蒙在鼓里,一朝醒悟的恨意多些。至少在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瞬间,第一个钻进我脑海的念头:如果这个人真是岑先生,他是什麽时候去了英国,岑兰这麽多年一直知道他的去处,甚至还可能和他保有联系,而她又为什麽对此闭口不提。当年的太平湖,到底发生了什麽。
冯羽甚至很直白地问过,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麽。但哪怕是他,也没能从师父嘴里得到具体的答案。十年的生活似乎让师父也染上了岑兰语焉不详的脾气,或是对于岑先生,他总是讳莫如深,不愿多言。
我们只知道,在寄出那封信后的每一天,不管刮风还是下雨,他都会推着那辆并不灵光的轮椅,艰难地往返于家和邮局之中,等待一封从海外归来的回信。
如此等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等到邮局的人都已经认识了这位固执的老人,等到银杏的树叶掉光,等到冬天下了第一场雪,冯羽意外地和回信一起来到了师父的生命中。每每提到那一天,师父不自觉就会带上笑容,哪怕已经过了三十年,他回忆的无数个细节,都生动地如同刚刚发生在昨天。
那天,他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轮椅在铺了一层薄雪的地上滚动,轧出两道浅浅的车辙印。一路上遇到了几个带小孩儿上学的邻居,他们笑着和他打招呼,转头就又教训起自家孩子来,说赖床可不是个好习惯。从胡同里转到了马路边上,因着修路的缘故,轮椅不好过,两个做工的年轻人不由分说,擡起轮椅,帮他越过了那一节障碍。
好像老天都在不断给他提示,这一天并不寻常。
等他终于到了邮局门前,其中的第一个不寻常之处便显现了出来。一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此刻竟然在邮局门口的地上嚎啕大哭,边上站着几个已经和师父熟了的邮递员,正盯着这个婴儿,不知道在说什麽。
习惯性地以为又是不会收到回信的一天,师父便好奇地先问了一下地上的婴儿是怎麽回事儿,这才得知是有人趁晚上大家休息的时候,把孩子遗弃在了邮局门口。他们刚说完,邮局里便走出来一个年纪较长的女人,一边督促这几个邮递员赶快去送信,一边伸手把孩子抱了起来,显然是打算自己来处理这件事。
实际上,女人心里也有些不知所措,她比那几个初出茅庐的邮递员大一些,但也不过三十出头,加上最近刚刚被引掉了一个未成形的胎儿,看见这个孩子,也来不及想下一步该干什麽,只于心不忍地念叨起来,若是他去了孤儿院,未来人生该是怎样一番光景……
也是在这个时候,已经跑出去了的一个邮递员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他手里攒着一份信,高声道:“桂爷爷,都走出一会儿了才想起来,您等的信到啦!”
人在巨大的喜悦面前往往会做出一些离奇的行径,不敢置信地接过那封信之后,师父没有第一时间拆开它,甚至不敢低头仔细去查看信封上的字迹。他紧紧地把信攒在手里,转而擡头看向抱着孩子的女人,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她的话。
“我来养吧。”他说。
于是机缘巧合,那个哭闹着的婴儿被师父收养,沿用了襁褓内绣着的姓名,成了冯羽。
至于那封信——冯羽正式落户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师父才在一个深夜拆开来它。
里面具体写了什麽,我们不得而知,而在师父转述的版本里,岑先生的离开,似乎是如此的合乎逻辑。同样在医院醒来后,岑兰告诉他,师父的情况过于严重,医生已经尽了全力,但依然无力回天。在家姐的催促下,他拿起了岑兰收拾好的金银细软,摸黑离开了北京,一路南下到香港,再乘船去到了英国。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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