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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到底事与愿违,在那时候,他们的存在本身,好像就是一种罪。
而这罪,甚至是由他的血亲,亲手定下的。
杜向阳抢在莫筝前面撞开了门,快步如飞地走到了岑先生和师父面前,人还未站定,呵斥就伴随着他扯袖章的动作出口了。
“你们给我跪下!”
一个正在变声的中学生,换做以前,没有人会听从他这句毫无来由的命令,可现在,无数个这样子的他,借着臂上的袖章、胸前的像章,一跃成为了高贵的代理人,传递正确指令。
岑先生和师父对视了一眼,没有反抗。
在那时候,‘反抗’即就是‘犯罪’。
莫筝和后面一帮子人没多久也都聚了上来,领队看着比他们都大一点儿,脸上全然是高傲的正气。他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杜向阳的肩膀,像是无声的奖励。
“说吧,”他自然而然地开口,“主动交代你们的反动行为!”
岑先生下意识打算说点什麽,可他刚一擡头,就见到了站在杜向阳身后的莫筝。顷刻之间,他只觉得脑中蓦然炸响,原本想要说的统统忘了个干净。
“不说是吧!”领队见多了这种沉默,他一把将莫筝推到了岑先生和师父面前,“你来!”
莫筝是岑先生和师父看着长大的。她出生那年,师父和岑先生一起托人,用手上剩下的全部金饰,给她打了一个巴掌大的长命锁,希望她能平平安安长大,永远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她三岁时,岑兰患了伤风,莫华武在机械厂上班,白日里根本没空。是岑先生和师父轮流照顾她和岑兰,不仅没让她受一点儿委屈,还在那段时间里教她识了不少字、画了许多画。
她八岁那年考试不及格,不敢和岑兰说实话,只知道跟个鸵鸟似的往舅舅家跑,有舅舅替她顶着,妈妈就不会骂她了。岑先生和师父每次去岑兰家,总会惦记着给她买点礼物,不管是几分钱的瓜子儿,还是废了大力气才找到的贴画,回回在家里见到这两个舅舅,莫筝都能有点新鲜玩意儿。
后来她再大一些,局势隐隐有变得紧张的趋势,除开重大节日,岑先生去她家的次数也少了。没想到现在,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再次见她。
她脸上还有婴儿肥,一脸正色的模样,却依旧盖不住少女稚气。原本脖子上挂着长命锁的地方,现在换作了像章,航行的船搭配伟大头像,别在胸口的位置。师父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总还能从她身上看到当年,那个喜欢追在他和岑先生身后,笑得咯咯作响的小孩儿。
女孩儿抿了抿嘴,眼神总有些闪躲。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指着师父,说:“他是同性恋,我看到他勾引我舅舅了!”而后预想中的哗然并没有出现,屋里站着的十几个年轻人十分严肃,他们一脸深恶痛绝,仿佛看到了这世界上最令人无法下咽的东西。
其实这样子的场景,岑先生和师父也不是没有提前勾勒过。在他们天真的设想里,没有证据,就不会落人口实。即便东窗事发,被人检举他们的关系,只要咬死不能承认,结果总能好些。毕竟他们平时足够小心,哪怕在家中,也没有任何能够证明他们关系的物件,就连两个人曾经拍过的照片,也在某一天的下午,被绞得稀碎,扔进了水池。
唯一和他们的预计有所出入的——任谁都不会想到,推动这件事发生的人,竟然会是莫筝。
岑先生深深看了莫筝一眼,转而低下头,他说:“我和他是远房亲戚,不是那种关系。”跟着,师父也把这句话重複了一遍。
这当然不是场上的人想听到的话。
领队拨开莫筝,朝身后挥了挥手。这样的事他们干了不少,只需要一个动作,队伍里的年轻人就飞快地四散开来,宛如秋收时的蝗虫,手脚并用地毁坏这片麦田。摆放整齐的厨具、干净柔软的被褥、立在门边的洗具……代表着秩序和平静的物件,被这些斗志昂扬的年轻人变为混乱。他们扫蕩每一个角落,被高高抛起的枕头,被反複拉开查看的抽屉,他们瞪大了眼,要找出能给地上那两个人定罪的东西,正义就应该要次次都有回应才对。
杜向阳绝对是这其中最仔细的那个。他坚信莫筝不会对自己说谎,那两个男人,他们一定是这世界上最令人作呕的生物。他们是人民的敌人、社会的毒瘤,他们根本就不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无论如何,他想,费再多力气,他也一定要想办法让这样下贱的东西从世界上消失。
可遗憾的是,那一天,他和同伴们整整翻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到了最后,他只能指着卧室里那张破旧的大床,气急败坏地在领队面前说,他们睡同一张床,这就是证据!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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