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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会抓紧那一点点期望,哪怕最后和不愿见到的结果殊途同归,哪怕付出的努力都是白费,期待都会落空,也想要去把那条生命的弧线,再延伸得长一点。
我们沉默地坐着,时不时擡头看一眼手术室头上的显示灯。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被称作为宁晚的男人,再次提着一个口袋返回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士力架和牛奶挨个递到了冯羽和岑倾月手里。
“时间还长,不要自己先倒了。”
说完之后,他竟然也同样地递了一份食物给我。
我没想到这还能有我的份儿,只觉得受宠若惊,双手接过东西之后,连声说谢。
“不用客气,”男人顺势坐在我旁边,“蒋青是吗?我是李宁晚,倾月的男朋友。”
原来是他,师父之前提到过的,岑倾月在胸外工作的男朋友。难怪他口吻听起来格外冷静,看来是在医院呆久了,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情绪波动就少了。
“师父和我提过你。”我再次点点头,本来下意识打算再补一句‘很高兴见到你’,却又突然回神自己所在场景,无论如何都和高兴挂不上边,临时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一句十分中性的你好。
他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些所谓的繁文缛节,嗯了一声当作回应,下一句就自然而然地和我聊了起来,“你们的戏怎麽样了?”
焦灼的时候能聊一些别的东西分散些精力,也是件好事,我转了转手上的食物,照实把大概情况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遍。他时不时配合着点点头,等我说完,才说:“如果桂叔叔这次能挺过去,你们可要抓紧速度了,后面的事情,谁都说不好。”
这本该是我和冯羽应该考虑的事情。
当初我们下定决心重拾春景飞白,绝大部分原因都在师父身上。被记录下来的他的故事,不管最初的萌芽来自于冯羽还是师父本人,自剧本诞生的那一天,所有人就都对它有了极大的期待,希望它能被搬上舞台,希望这段故事的原貌能够被更多人所熟知。
那些时代背后的洪流,如何包裹着普通人,推动着他们走到了现在的模样。师父、岑先生,甚至岑兰、莫筝……这些在巨大河流中的沙尘,他们的来路、去处,他们无力地抗衡着人生,却又注定被巨浪裹挟,划出和那个年代所有人相似的轨迹。
这出戏拍给后人看,可以有感悟,可以有警醒,或是可以算作体会历史的一个过程。但对于师父来说,这是他努力挣扎,完完整整,又支离破碎的一生。
要是他真的没有机会看到它最后被呈现在舞台上的样子,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背后的意义,也就丧失了大半。我也没法儿想象,如果师父真的不在了,我和冯羽要如何找到新的支撑,足以让我们在提到师父名字的每一个瞬间,还能强忍着痛苦,把戏排完。
在混乱的寂静中不知又过了多久,直到手上的牛奶都被我捂得有些发烫,开门声乍响。随之而来是一片淩乱的脚步声,我们拥上去,围着医生,等待他给出判决。
命运之神终于在这个关键的节点,给了我们一点关照。
手术很顺利,医生认识李宁晚,和他用我们听不懂的话说了一会儿,才转到了我们这儿,换成了简单易懂的话嘱咐了几句。等他走后,岑倾月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几乎是脱力一样靠在李宁晚身上,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太好了’。
光从背后看,无论是听医生讲话的时候,还是听完这个好消息之后,等着手术床推出来的时候,冯羽一直站得很直,像是沉默的石堆。直到我忍不住拉起他的手,想和他说,没事了,过去了的时候,他才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
他眼里如同被种下了红色的蛛网,乍一看,密密麻麻的血丝几乎快要溢出眼睑,爬到脸上。
外表看起来坚硬如铁的石堆,内里其实早已出现了裂痕。
他没有父母,自有记忆以来,便是师父一直养育着他。小时候练功动作做不到位,师父从来不会轻饶,小竹条抽得他直哭,一度想要离家出走;上小学之后沉迷于游戏厅,玩儿得忘记了时间,师父站不起来,也还推着轮椅从家里到学校来回找他,找到他的时候,手掌都已经磨出了血;中考之后,冯羽没考上重点高中,师父卖了岑兰留下来的首饰,凑齐了择校费,和周围所有家长一样,巴巴地期盼着,这笔钱可以改变他的未来,让他以后的生活更加无忧……
我们都不应该忽略的,看起来早就接受了这个结局的人,一直冷静、理智地做出决定的人,他内心堆积起的痛苦,注定要面对的离别和每一天都日益加深的绝望。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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