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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停没敢抬头看。
而这一声后,慵情的女子依旧合着倩冷的水目,既不开口发话,又不挥手令退。
似乎就打算这么与人干耗着。
迟疑了一晌,筠停主动道:“那张药方奴婢看过,主子放心,都是些温和进益的补药,只是……苦了些。”
孟绪这才睁开眼,那清凌凌的霜水明光逼面而下,似要将人望穿:“其实我一直想问姑姑,姑姑到底算是陛下给我的人,还是——陛下的人?”
筠停细韧如兰草的腰身当即拜倒,叩首道:“主子明鉴,自奴婢进月下阁以来,始终恪尽职守,对主子更无半分祸心。”
她不正面回答,即是给出了最明确的答案。
“陛下给的人”和“陛下的人”这二者听来差距甚微,实际上却差之千里。
前者,那还算是为自己做事的。
后者,身上却必定被委以了什么旨命。
孟绪趿鞋下榻,慢腾腾弯腰将人扶起:“我当然知道姑姑不会害我,否则那日陈妃与沈氏闯进来的时候,姑姑也不会去太极殿搬救兵了。”
筠停舒了口气,微微笑起的时候透出一股端秀的书卷气息:“当时奴婢也是一时情急,没坏了主子的事就好……主子既信得过奴婢,奴婢也绝不敢有负信任。相信日久,人心自见。”
孟绪笑而不语,转身回到榻上。凭案倚坐,方抬手一指:“今日应是睡不成了,劳姑姑念卷书给我听罢?”
筠停依着那纤手所指的方向,上前两步,拿起案头的靛蓝封皮的书册,这才发现,书下还压着一张薄纸。
仓促一眼,她只来得及看见上头写着:“庐阳冼氏长房嫡次女,十三岁入宫……先帝亲任女官。”
呼吸瞬时滞住。
冼筠停,正是她完整的名字。
其实她的出身不算是什么秘密,虽然入宫之初因承先帝之命,她的身份被刻意隐去了,知情者不多。可若是仔细打听,却也必定是能打听到的。
况且这宫里不少有品阶的女官也都有些家世,不说出身高贵,却也并非都是出自小门小户、乡间草莽。
可筠停还是心悸莫名,意容华为何要专门探听她的身世呢?
她转头看向榻上正燕坐假寐的女子。
见人分明捧了卷却迟迟不读,孟绪不必睁眼,也知道她必定看见了那张纸。
无声地一笑:“姑姑怎么不读?我信得过姑姑,姑姑也要信得过我才是啊。又或者,姑姑若能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兴许——我能帮得上忙呢?”
筠停深深吸气:“奴婢不敢有求。”
她手中起了细汗,取下腰封里的帕子擦了擦,才翻开第一页书,开始诵读。
不多时,六局的人来过又走。到了晚间,宫人熬好了药端过来,簌簌端进里间关上了门,筠停站在门外,到底没有进去。
*
宫中轿辇都有规制,视品秩而不同。帝王的仪驾有杏黄华盖,以金玉、象牙为栏,龙头雕木为辕;皇后的凤辇则以金漆凤头装饰扶手,威严华贵。
到了底下的妃嫔,派头就小了一些。
最早的时候宫中甚至只有九嫔以上才能居一宫主位,方能享辇轿之荣,不过后来也许是体恤妃子,这标准便下调了一些,婕妤以上就可以辇车出行了。
到了孟绪这儿,还是容华,就有了自己的一顶轿舆。
没两天,太仆寺的人就将这二人抬的肩舆送来了。
晚膳后,孟绪坐了上去,两个内侍架着轿子,簌簌和琼钟一人各据一侧而立,像是左右两护法。
“起轿。”孟绪吩咐。
“主子要去哪?”簌簌惊问。
她还以为主子只是坐上去试个新鲜,都这个时辰了。
“去太极殿,谢恩。”孟绪笑道,“把那只食盒也带上。”
当日她说她没有辇轿代步,故不能往,而今帝王便越级赐了轿舆,如此盛眷,自该要去谢恩才是。
簌簌“嗳”了一声,忙不迭跑回屋内,将桌上的食盒拎了出来。
主子现在与陛下都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到了太极殿前,孟绪一如上回那样递上食盒:“有劳。”
这次御前的人没有多问就代她送了进去。
灯火正黄昏,萧无谏正好处理完朝事,淡笑一睨:“是什么?”
隋安将食盒在桌上放定,堆着笑道:“奴才也不知道,意容华也没说,想来又是亲自下了厨,给陛下做了羹汤呢。”
他掀开漆盖,捧出那带盖的瓷碗,小心翼翼地放到帝王面前。
只是隐隐觉得,这东西闻着怎么有股子药味。
疑惑的功夫,帝王已不紧不慢揭了碗盖。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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