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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箭双雕。

唯她得利,从此再无争位威胁,封嫔指日可待。

未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刚出手便险些把自己搭进去。

若非她以腹中龙裔留作后手,此番怕是得倒|血|霉。

春贵人那个文疯子,为避开她的算计,不仅敢在谈笑间面不改色割下自己一块肉,以求破局;甚至还拖着一身血并不医治,算计好时机,等来了皇帝。让皇帝亲眼目睹她言辞无状,咄咄逼人,戕害嫔妃。

鲜|血|淋|漓的场景太过刺激;雷霆震怒的皇帝更是骇人;外加前路未卜的恐惧……

王贵人闭目沉吸几口气,后脖颈那股凉飕飕的感觉挥之不去,胃里突起翻江倒海,干呕不止,暴戾撕扯碎柔美的面相。

当务之急,已不是谋划封嫔,而是得尽快设法在皇帝面前弥补她‘戕害妃嫔’之过。否则,腹中孩子落地之日,便是她彻底失宠之时。

外间传来宫人小心翼翼禀事的声音,是六公主打发人送遇喜贺仪来了。

说已按公主交代,当面由太医验过,安全无虞,问她可要过目。

“拿进来!”王贵人狰狞一张娇颜,强忍不适,冷眼一一打量过容淖送来的首饰绫罗。

全是从皇帝私库里拿出来的好玩意儿,连礼盒角落里最不起眼那支缉珠蝴蝶簪,亦品相上等,质地粹纯,由十四种宝石攒成,栩栩如生。

王贵人来回摩挲缉珠蝴蝶簪,面沉如水。

这是她第三次遇喜,前两次六公主所赠贺礼十分寻常,毫无特色。

这次,六公主却一反常态,送来了一水儿贵重的御赐之物。

首饰绫罗等皆为外物,又不入口。且因制作工艺精巧,成品娇贵,若真起坏心思内里藏妖,想要伪饰复原,掩人耳目,绝非易事。

饶是如此,六公主还是指明需先由太医当面验看,交割清楚。

这般细致周全,又恰逢如今这关头,由不得王贵人不多想。

——转赠御赐之物,并非六公主阔绰,而是震慑。

或许,六公主早已洞悉她居心不良,为防她在贺礼上动手脚,贼喊捉贼,索性以御赐之物相赠,并嘱太医当面查验。

她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朝记录在册的御赐之物上做手脚,冒犯天威,引来彻查,自寻死路。

王贵人扶住钝钝生疼的脑袋,她想不通,自己究竟是何处露了马脚,才教六公主一眼看穿的。

为防授人以柄,她下手算计春贵人前,甚至未敢过多布置。需知,越是矫饰周全,越易落下疑处。

六公主心窍玲珑,谨慎提防至此,她算是领教了。

幸好,她未依计同时招惹上狠绝如美人蛇的春贵人,与面上不显山露水实则深沉莫测的六公主,而在初出手时便被春贵人摁趴下了。

否则,若引得二人联手共击之,那后果岂止是被皇帝怒叱、责令思过这般简单……

一时间,王贵人百味杂陈,竟由衷升起几分隐秘庆幸,下意识摸上未显怀的肚子,沉吟片刻,灵光一闪,计上心头。

-

北巡前三日,宫人开始张罗归置行李。

虽是乱中有序,但里里外外来往不绝的人影也足够扰人清净了。

难得天际不见晴阳,乌云西坠,夏风呼啸,有暴雨将至的前兆。

容淖带上嘠珞,到照水阁附近一处僻静的修竹水榭里品茗躲闲,打算静赏今夏第一场消暑疾雨。

熏泥小炉,备具煮水,赏茶温杯。

嘠珞入宫多年,性子鲁直未改,茶艺倒大有精益,‘投洗冲’三道做得赏心悦目,淡碧水柱斟入公道杯,悠然如兰桂齐芳。

容淖指尖追逐一抹轻烟描摹,悠然转向朝水榭之外的大丛茂密竹林,忽然扬声,不疾不徐提醒道,“已到分汤了。”

先圣有言,不患寡而患不均,是以品茶有公道杯分汤一说。

斟茶分汤讲究先客后主,从左往右。

——客人。

这犄角旮旯哪来的客人。

嘠珞分汤的动作一顿,抬头。

只见九曲回廊外,竹林深处,悠悠闪出一道人影,仙姿佚貌,绰约清极,恍若天人。

“五公主!”嘠珞双眸圆瞪,不敢置信。

容淖微扶髻上流苏,借势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错愕。

她意料之中的‘客人’,可不是五公主。

五公主面无表情行入水榭,径直落座容淖对面,毫不见外执杯品茗。

“……五姐是为画像而来的吧。”除开血脉亲缘,容淖与五公主之间的关系极为单纯,四字便可囊括——互为利用。

先前作为五公主替容淖打听旧事的交换,容淖曾答应为五公主去画舜安颜的长相,奈何中途变故丛生,后又病倒数日,并未遂意行事。

自容淖闭门静养后,再未见过五公主,也未听见五公主只言片语催促。是以,今日五公主背着人找上门的意图,根本不必花心思猜测。

“我应承之事从不视以妄言,只是近来变故颇多,还请五姐宽宥几日。”容淖微不可察往竹林扫了一眼,顾忌五公主颜面,有意含糊其辞,不欲让藏身竹林里的人偷听到五公主的少女心事。

怎料,五公主开口便自己把底掀掉了。

“画像省了,他不配。”五公主垂眸静观最末一泡茶色,氤氲水汽为清傲少女模糊出几分柔和。可她言语间毫不掩饰的讥诮,与这一瞬展现出来的单薄,背道而驰,似笑非笑扯唇。

“你静养多日不曾在皇阿玛面前露脸,有一事可能不知——是我求皇阿玛让他南下任采诗官的。不为躲避眼下丑事,养精蓄锐静待来日上达天听,风光返京;只因江南风花雪月好,浮尘易惹身。”

“……”容淖闻言,明显惊愕。醒神之后,微微一哂,既觉意料之外,又觉情理之中。

五公主目下无尘,枝头抱香寒梅一般的清高人。

她既知晓舜安颜荒唐,便不可认命自甘吹落北风中。

是以,故意迂回行事,把舜安颜弄去南方,任他沾染一身风尘烂事。

届时顺理成章提及退亲,天下口舌只会耻笑舜安颜不识好歹,秉性风流;而不会嘲弄君王金口玉言的赐婚,轻易改弦更张。

“五姐主意极正。”容淖一本正经赞道。

“少与我来这一套。”五公主轻飘飘道,“我来是想问你,是否真心钟意策棱,甘愿远赴塞外漠北。你若不愿,我可替你和亲。”

“咳咳……”

“哐当——”

五公主语出惊人,容淖吓得一口茶呛到嗓子眼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嘠珞呆若木鸡,只听一声脆响,手中茶壶摔成一地碎瓷。

“五……五姐,我先送你回去歇着吧。”容淖咳嗽未止,已火急火燎要带五公主离开。

就很离谱,每次她与五公主说起奇奇怪怪的话题,总免不了被人扒墙角。

“我没生病,也未中邪。”五公主姿态端凝,“我仔细思虑过,就算没了舜安颜,以皇玛嬷与皇阿玛对我之爱重,必会替我另择京师望族子弟为婿,保我一世安稳尊贵。京都富贵窝里出来的爷们儿德行,端看舜安颜也现了七八分,他还算是皇阿玛千挑万选出来的。”

“我前半生虽是困束深宫但享尽万千宠爱,若后半生注定裹足内宅与这般男子纠扯收场。那人世这一遭,当真荒谬可笑。”

五公主轻嗤,下颌微扬,那弧线犹如傲气睥睨的白天鹅,“与其如此,我更愿遵循‘南不封王,北不断亲’之祖训,仿效先辈帝女,和亲蒙古,肩挑一国公主职责。”

这一刻的五公主,褪去清高寡漠的皮囊,热忱滚烫得如点将台上挥斥方遒的将士。

容淖眼神微闪,狼狈避开五公主熠熠生辉的眸瞳。

活在朗日下的人,总认为所望远方皆披光芒万丈。

殊不知,浮世万千,各覆表象,一叶障目。

恍然间,这些年往来乾清宫面圣的光影游掠眼前。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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